这仿佛是梦,又比梦更加真实。
她感觉到自己此时正躺卧在家中的睡床上,身体似乎有些僵硬,无法动弹。那个人就那样笔直的站立在她的床边。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直身长衫,头发一丝不乱的分梳于两侧,露出一个饱满的额。他的身型挺拔修长,整个身体透明而又朦胧。他的脸上散发着一种神奇的光,仿佛带着一层晶莹透亮的面具,而将他的五官,掩藏在了神奇的光芒之下。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感觉得到他凝视的目光。
奇怪的是,她似乎并不怕他,反而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熟悉与安心在心里涌动。
他是谁?
他就那样笔直的在床边站立着,凝视着她,许久,才慢慢地俯下身来,在她的额间轻轻一吻。他的唇透着一股刺骨的冰冷,起落间,还萦绕着丝丝寒气。
他侧过头,又将嘴唇移至了她的耳畔:“无悔三生相伴,只恨再会无期。不过,有他在,我很放心。永别了。”
她的耳间一阵冰凉。他的声音幽幽荡荡地飘落在她的心上,化作几滴悲伤的泪,滑落面颊。
不!她在心间呼喊。可她无法开口说话,甚至无法张开双眼。
他抬起头,又一次凝视着她。这一次,那些盘桓在他面颊上的光芒终于散去。他的五官终于清晰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他长得那样好看,雪白如纸的脸庞,挥墨成线的眉,深潭点水的眼眸,一笔成峰的鼻梁,红影绰绰的唇。他的面容中带着一股久远的、浓浓的书卷气。他本身已是那画,那诗,那书。
他温柔地看着她,目光里流动着浓烈的化不开的深情。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永别了。”他又说。
然后,他的身体越发的透明而朦胧起来,直到,化作一片星辰,一抹晶莹,一汪水影,一点虚无。
她猛地坐起身来。身体终于挣脱了桎梏。
她的目光在四下里慌忙的搜寻,却只能看到那熟悉的墙,熟悉的衣柜,熟悉的桌。
连她自己也无法得知自己在搜寻什么。不过数秒,方才的一切已被彻底遗忘。
她只能感觉到眼角潮湿的泪痕,和额间残留的一抹冰凉。
伊伊总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与失落,仿佛遗落了某个极重要的东西,却又始终无法记起那是什么。
她茫然地拿起手机。紧接着,又是另一阵更大的悲伤与失落袭向了她。
她看到了陈墨凌晨五点多发来的多条长长的留言。
“我知道天奇刚刚打了电话给你,跟你说他没事,他很好。那个时候,我就在他的旁边。我必须如实告诉你,其实他现在并不好。就在刚才,他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正在紧急抢救中。”
“跟天奇认识了十五年,共事了十一年,这些年里,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担心过他。我所认识的天奇,一直都是一个很稳重也很谨慎的人,做每一件事前,他都会做好充分的调查和准备,所以我一直对他都很放心,从来没有担心过他的安危。可是最近这段时间,我感觉他已经失控了。自从上次你被老K抓走的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在对于老K的问题上,他已经无法再做到沉稳和冷静。”
“昨天去抓老K之前,我已经告诫过他,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可他依然坚持要去。我知道他急于抓到老K,因为他害怕老K会再次对付你,再次让你受到伤害。”
“有件事,天奇一直没有告诉你。在他还只有七岁的时候,曾经遭遇过一起严重的车祸,因为那一场车祸,他变成了植物人,几乎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后来,是他的父亲用续命的方式,将自己三十年的生命续给了他。在他康复后的第二年,他的父亲便去世了,也是车祸。这应该也是天奇决定从事这一行的原因,他觉得他的生命本该是他父亲的,他想用他自己,去延续父亲的一生。那件事发生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二十多年了,也就是说,如果他父亲续命的事是真的,那么他剩下的时间,已只有不到十年。这也是他之前一直不敢向你表露他情感的原因。他知道自己没法给你将来。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爱上你了。”
“一起回潮州的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看他受那么重的伤。他以前总是说自己不怕死,所以在面对任何危险的时候,都能从容的面对,可是那一次,他告诉我,他突然对死亡产生了恐惧。那是因为你。用他的话来说,因为你的出现,他第一次感觉到生命成了他的软肋,因为他有了想要拥有的东西。”
“你可能不知道天奇有多爱你。在你被抓的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你的每一个上班的早晨,下班的晚上,他都会偷偷跟在你的身后,防止你再次出现意外。甚至在你们分手之后,在你每一次跟那位前世情人约会的时候,他也会默默的跟着你们,看着你们。他还故意借用了朋友的车,为的,就是不让你发现,不让你心里有负担。就算上个月我们离开了深圳,他也刻意拜托了老王,专门派人跟在你的身后,保护你。”
“他这个人,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自己担着。就算放不下你,他也从来不会说。其实我看得出,你对他也一样放不下,如果不是,昨晚你也不会打电话给他,不会担心到一个晚上都睡不着。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不肯面对自己的感情呢?什么前世今生,什么狗屁记忆封印符,我就不相信一段所谓的前世记忆真的可以改变一切,连一个人的情感,一个人的心,都可以跟着改变!”
“我知道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可是现在天奇就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万一他真的过不了这一关,我真的不希望他还要把这些感情和遗憾也一起带着离开。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伊伊一字一字地细细地看着那些文字,一遍,又一遍。
体内的血液已几乎凝结,全身一阵冰凉。
续命……余下的生命已不足十年……生死未卜……那些文字就如同一把把的利刀,一刀一刀,扎在了她的心上。
她看了看屏幕角上的时间,10:13,距离这些信息已过去近五个小时。
“他现在怎么样?从手术室出来了吗?”她急急地追问。
不一会儿,陈墨的回复便来了。
“出来了。”
“怎么样?脱离危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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