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门外,一辆富丽堂皇的轀车静候已久,似在等待两人的到来。几名小吏站在轀车两旁,神色庄严,翕然注视前方。前头威风凛凛的烈马看上去精气神足,马蹄轻踏,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不时发出一声嘶吼,高昂洪亮,直蹿云霄。
泠谱走上前去,摸了摸那马背上的长鬃,那匹马立刻温顺地垂下头,似一位娇羞的少女,方才的仰天长啸立刻转为低低的呢喃。用离渊的话来说,那就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泠谱正微哂着看着那匹烈马,离渊大老远就瞧见这一人一马亲昵的场面,立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讽道:“这楚家招待可真周到,迎人时从后门进,送人时倒是光明正大走正门了,也不知是用意何为哪。”言罢轻嗤一声,眸子骨碌碌在那几名随从身上转了几圈。
谁都知道,这摆明了是要叫他二人难堪。
不过某人毫不介意地当耳旁风般,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回头还不忘招呼他,“走吧。”不论用意如何,总好过让他俩灰头土脸地走回去。望着泠谱那一脸笑意,离渊十分无奈十分悲悯地摇了摇头。
一切皆已准备就绪,只欠倌人上马,谁料那倌人一只脚还未抬起,便被离渊一脚踹了回去,“这里没你的事儿了,滚吧。”倌人正要交代什么,一道森冷岑寂的目光突然扫过来,带着微凉的寒意,在火辣辣的夏日却足以袭褪所有的暖流,惊出他一背冷汗。倌人于是忙不迭的地跑了。
离渊潇洒地一个翻身上马,“驾”一声,马蹄高扬,驰骋远去。
泠谱在偌大的轀车中惬意舒适地卧着,楚府离京不远,却也有个几十里,加之路途颠簸,他眯着眼,不觉间竟生出几分倦意,索性就着软榻睡下了。
烈马奔入北城,騖于市集之间,脚程渐渐平缓下来,不似先前那般狂野不羁。北城的市集是通往苍术的必经之路,来往的商贩侠客百姓等不计其数,自然也要比南城热闹许多,各路商贾为谋生计而散于此,江湖侠客为凑热闹而聚于此,各种吆喝声叫卖声杂糅在一块儿,不绝于耳,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北城最有名的繁花锦酒楼厝落在烈阳之下,一面火红旗帜比那强光还要晃眼几分,笔直立在楼前,随风轻飏。仔细瞧去,那面旗帜上竟还有模有样地写了几个大字,曰:何醉酒?盖熏如莸。大抵说的是那繁花锦里的名酒,凡品之者不醉不休,旦醉,闻着香草都是臭的。离渊只淡淡瞥了一眼那旗帜,心道:如今的酒商真功夫没几分,吹牛皮的本事倒是能上天。殊不知那繁花锦的酒真是百年难得的好酒,叫人肝肠寸断。
轀车不疾不徐地前行着,一路来街旁的人们纷纷让开一条路来,虽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微服而临,总归是恭顺些的好。离渊一路来也没听闻什么流言蜚语,心里悬着的石头才垂下来,心想许是自己多虑了,楚家虽在苍术根深蒂固,可再胆大,也是要给皇帝几分薄面的。
正暗暗揣摩着,车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惊叫,伴随着各种东西哗啦啦滚落一地的声响,人群霎时沸腾,乱成一锅粥,紧接着便是小贩们的叫骂声,稀里哗啦地把什么人数落了一通。
离渊向来不爱多管闲事,这点倒是同他主子泠谱达成了共识,况且自己还有要务在身,楚家这场烂摊子,必须回京好好诉上一番才行,可不能让楚家占了便宜。不过楚家这番行事倒也古怪,把他们赶出门后竟就风平浪静了,出门时半个影儿都没见着,像是失踪了一般……
“哗”的一声,还未来得及多虑,一摊子水果突然措不及防的砸了他一头一脸,一团团粘稠状物体似水弹般在他身上四溅开来,生生砸出许多褶子,周身被一股酸臭味儿包围笼罩着,恶心得很。离渊顿时颜面尽失,心里一股无名怒火蹭蹭蹭地往上蹿,直烧额头,烧得他脸颊发烫,指甲嵌进肉里,就要渗出血来。
一群人围在旁边看热闹,个个表情怪异,似嘲笑,似为难,似胆怯,鱼龙混杂,而离渊被那几十双眼睛盯着,心里的怒火越发的大,眼中似也要燃出点点火星。
“哪个不要命的敢暗算本公子?哪个?啊?识相点给我滚出来,要是被老子逮着,老子非揭了你的皮!”声如洪钟,围着看戏的人面面相觑,竟也不觉退开几步。
说话间,一条纤长的黑影从面前一闪而过,动作迅疾如风,让人顿时花了眼,连自幼习武的离渊也摸不清方向,只一个劲的怒吼。不多时,那条黑影再次从眼前一晃而过,在离渊眼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他猛地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眼前倏地一暗,失去重心,倾身向下翻去。
“对不住了。”一个女子清朗的声音。
意识迷糊间,一双晶亮的眸子若隐若现,那般风情万种。还未瞧个清明,胸口便被人重重一捺,一时喘不过气来,但那窒息感少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视线陷入一片长久的昏暗,紧接着,最后一霎那混沌的意识,也跟着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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