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束目光森冷如冬,仿若密林深处深不见底的黑洞,毫无防备地射向他。
与此同时哗的一声脆响,一片白光从低处闪过,铿然落地,泠谱垂眸,只见一块块碎瓷片洒落在地,如一朵凋零的白色芍药,凄零而哀美。一点血色倏地从瓷片间洇开,鲜妍无比。那下人屈膝蹲跪着,拾起那些碎片,丝毫不在意手上的伤。
泠谱将腿从床榻上挪下来,正要帮忙,脑中却翁的一声炸裂开来,一块人高的门板訇然砸下,外头的光隐隐透进来,洒上他白皙如玉的面容,愈发韶秀绝美。他微微抬眼,一袭黑袍涌入眸中,散发着倨傲的气势,长腿踩在门板上,一张脸背着曦云初起的熹光,愈发的阴沉冷漠。
蹲在地的下人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一只骨节分明的不知何时伸来,一把揽过地上的瓷片,一个刚劲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语意像是警告:“你不干净,别脏了泠公子的东西。”
那下人一怔,抬眼时撞进一双幽冷的眸子,两道锋芒交错,竟都没有丝毫让步,死死对峙着,彼时,泠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的东西,我来就好。”他浅笑着,俯身开始收拾。
两人同时起身,下人正要去拿桌上的包袱,却被那黑衣人猛地一截,毫不犹豫的夺了过去,“我说过,不是你的,别碰。”
泠谱扫了他一眼,“离渊,我常与你说做人要大度,你这番同女人较劲做什么。”
离渊无奈地望了他一眼,对那下人冷冷道:“出去。”
谁知那下人倒也有几分脾气,愣是杵在那儿不肯走,还好笑地将两人打量了一番,假惺惺地笑了几声,“也不知该出去的究竟是谁。”
离渊顿时火冒三丈,逼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目光阴鸷而凶狠:“你一个下人,怎么跟泠公子说话的?”
“离公子说笑了,我虽是下人,却也好歹是楚家的下人,而你们与楚家没有半分联系,纵然是离开,也没有我离开的道理。况且,”她嗔笑着望向泠谱,“这屋子埋汰,我也正好留下来清扫清扫,省的留下晦气,扰得小姐夫人不愉快。”
泠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贯清浅的眸中生出几分疏离。
离渊一副眼珠子快要瞪出来,拳头攥得死紧,却无论如何也没有下手的胆量,只能厌恶的看着那下人趾高气扬地从面前晃出去,随后长叹一声。
泠谱悠悠的声音再次响起:“和一个不相干的人怄气,你胸襟可真够轩敞。”
离渊转过身,泠谱已收拾好了东西,那散落一地的白瓷片被小心翼翼地包裹在一方巾帕中,泠谱一遍遍摩挲着,眼神分外柔软,似九天上明月倾泻而下的柔光,散散洒落一地。那双眸子对准了他,弯了一弯。“走吧。”
“公子,楚家这般不由分说便将你赶出门,这口气,你当真咽得下去?我相信公子的为人,他们口中的那些传言不过是信口胡诌,想借机把我们拉下水罢了,我们又何必忍气吞声,让他们小人得志?”离渊堵住泠谱的去路,急急忙忙道。
泠谱却是被他泼得一头雾水,什么传言,什么下水,心中苦恼得很——最近几日的事如同被抹去了痕迹,什么也不记得了,一觉醒来便是头晕眼花,脑胀欲裂,哪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便只好搪塞过去:“这件事我日后会慢慢打算,你先不必着急。”
离渊犹自不甘心:“可这桩婚事是皇帝许给你和楚家小姐的啊,这新婚之夜才过去,楚家便要将你休了,这不是过河拆桥,暗度陈仓吗?这要是叫外人看了,岂不就成了天大的笑柄?”
要成笑柄也是我成,你急个什么劲儿啊。泠谱有些好笑地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词眼:新婚。那两个字如同一个地雷,轰的一声在他脑子里炸开。
——新婚?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怎么不知情?还莫名其妙被休了?可他连楚家小姐的面都不曾见过啊。
那些零碎的画面已然无法拼凑,各自飘远,泠谱细细回思着,记忆中深刻的只有那一顶赤红胜火的头盖,一拍玉坠摇摇晃晃,他伸手去揭……就在这时,一切光影骤然陨灭,又是一阵晕眩,那头盖下的容颜,如被下了咒一般,总在要出现的那一刻措不及防的消失,化为深不见底的幽黑。
意识清醒过来时,离渊正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忧愁。而那抹妖艳的红,逐渐黯淡了熠熠光辉,被抛向记忆的最深处,再也捞不回来。
“公子,你说话啊。”离渊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泠谱这才回神,“有什么事出去再说,这里是非多,不方便。”
离渊一忍再忍,终是颔首,两人一前一后绕出后院,从敞厅过去时,又撞见方才那个臭嘴脸的下人,她见了泠谱,拿班做势地施了施礼,“二位公子走好。”这回离渊鸟都懒得鸟她,直接从她身边擦过,那下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两人经过一个又一个园子,楚家人倒是没见着,反倒是前院杂扫的一些侍从下人,几乎每个人都会拿古怪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他所经之处,窸窸窣窣的低谈声不绝于耳,仿佛一阵刀风,嗖嗖灌进他的后心。
“这便是那个被休了的公子吧?”
“对啊,昨夜进的楚家,今儿一大早就给休了,真真可怜。”
“可怜什么啊,我听小姐身边的人说,是那公子负了她,大婚之夜鬼鬼祟祟,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啊?有这样的事?我看那公子仪表堂堂,不似是那种人。”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生的一副好皮囊,背地里啊,不知在打什么算盘呢。那公子虽是有头有脸的人,金屋藏娇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只可惜我们家小姐,这好端端的一桩婚事,就这么让他给搅了,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寂寞啊寂寞。”
泠谱身形一顿,两道剑眉渐渐拢在一起。
另一边交谈声仍是喋喋不休滔滔不绝,讲得昏天黑地没玩没了,还越讲越离谱,越讲越悲情。什么违抗圣旨啊,阳奉阴违啊,大逆不道啊统统一股脑地从那些人嘴里吐出来。
急性子离渊正要出手,却被泠谱拦住,向他抛了个“切莫轻举妄动”的眼神,离渊嗔目,阴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划过身后那些人的面颊,她们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立时噤了声,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离渊这才善罢甘休,气势汹汹的大步迈出园子。
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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