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固执的女员工，厂长似乎快要失去劝导的耐性了，他说：“我也很愁，你看我这都快变成妈妈厂了，结婚生孩子的都调来了，等你当妈妈了，也会回来的。”
“那里钱多，你找别的外地生去，不行么？”杨壹一垂死挣扎着。
厂长皱着眉头，说：“你就去吧。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好吧？要不，你自己考虑一下。”
半小时后，杨壹一的精神状态瘪得像个泄气的皮球，最令她不舍的原因是——她喜欢现在自由自在的工作环境。
杨壹一离开前，她口不择言地问：“那我马上随便和一个男人去领结婚证，是不是我今天就不用接这张调令了。”
厂长说：“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不要说赌气的话，你想清楚了再说，我就当没有听见，你要对自己负责，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情搭上一辈子的幸福。就你所说的这些理由，是一条也站不住脚的。别说气话了，快去报到吧，这一次你是非走不可的，咱们公司是人性化的企业，怀孕的女员工是一定要照顾的，包括你在内。”
每次杨壹一说错话，厂长就会像老师一样开导她。
这一次也不例外，厂长语重心长地说：“你走吧，明天先去找人事部李主任，办个转厂手续，以后公司慢慢调人，你是有机会回来的。”
其实，杨壹一的孩子脾气，很容易让领导发火，但她在这个的年头，呆得实在太久了，领导们熟知她的性格，才会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杨壹一失望地应了一声“恩”，站起来转身往这件办公室的门口走，与之而来瞬间产生的是她的眼泪鼻涕，即将快流出来了。
在她快走出这间办公室的门口时，夹杂着她的小嘀咕：“哎呀，烦死人了，讨厌死了，讨厌！”
透过她的背影，厂长也大方地回应道：“你要讨厌，讨厌人事部主任去，不要讨厌我。”
（二）
第二天，杨壹一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她要去公司办转厂手续，平时她走在从家里去公司的这条路上，只要五分钟，可今天，她足足走了半小时，双脚灌了铅水一般地沉重。
在人事部办公室里，杨壹一苦大仇深地坐在圈椅里。
人事主任坐在她对面，说：“这次调你去野外，公司领导是非常重视的，你有宣传特长，可以在那里发挥一技之长。”
杨壹一哭笑难分地说：“你在给我洗脑吗？我的意志力可是非常坚强的。”
主任说：“你这样下去不行啊，以后你们厂除了核心岗，全都要搞成固定岗，这次你调去野外，你的岗位是核心岗，顺便你也可以多学点东西。”
杨壹一痛苦地说：“那我不调去野外，也能转到核心岗呀！我是实在不喜欢野外的工作环境。”
主任拉近距离地说：“我读过你的很多文章，从你的文章里，我可以感觉到你很喜欢新鲜的东西。我们很少交流，从和你的谈话当中，我可以感觉到你很率真。”
杨壹一不屑地说：“这些和调令有关系吗？”
主任拿出最有效力的杀手锏，说：“这些都不是理由，由不得你喜不喜欢，公司调你去也是有理由的，第一，你是党员，组织上需要你去；第二，你和公司所签的劳动合同，第一条规定就是员工要服从公司安排。”
杨壹一翘起二郎腿的姿势，像个无赖似的等待着宰割。
主任无力地说：“好吧，我不跟你谈了，我等会儿要把你去野外报到的通知单，在内部网上发给那边，等会儿你就可以走了。”
主任说：“你怎么没有报职称，是不是因为不是管理岗？”
杨壹一像在念自己决心书一样，她说：“我只要在这个厂当个小抠抠的工人，我就满足了。”
说话间，她用小指盖儿比划着她所形容的‘小’的分量。
主任说：“你要服从安排，去野外发挥你更大的作用吧，除非你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向我提出来，我也可以考虑。”
“我也有我自身的困难。”杨壹一不想把详细困难说出来，只能埋藏在心里。
越是穷苦出身的孩子，自尊心越是强，更加不愿透露自己的底牌，需要强大的骨气支撑着自己的理想。
杨壹一在发呆中，嘟着嘴思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都怪自己不会投胎，都怪自己没本事一次就考上招工，错过的机会，就像她不上高中，不能对同学言明，因为别人都会想不通她为什么不上高中，为什么不参加油田招考。
实际上，我们人生当中有很多东西是不可以强求的，就像爱情亲情感情都是强求不来的。
杨壹一的每一个困难，都跟自己家有关，都那么的不美丽，让她难以启齿，她在这个厂子里，吃了很多苦，等待好几年，因为自己不是男生，因为自己不是本科生，因为自己相貌平平，因为自己没有背景，她忍了一切，吃着别人所不能吃的苦，她全都扛下来了，一轮到别人不愿意干的事情，就让她去干，这一次——更夸张，连别人干剩下的，她都干不上了。
杨壹一心里再次苦闷地呐喊着：“我杨壹一就这么差吗？我烦透了中国人的可笑，只顾家里有小的，不顾家里有老的，这种调人制度，非把人逼向结婚、买房的道路，不结婚就要调厂，结婚了不起啊，生孩子了不起啊，还让不让我这个单身活了！”
最令杨壹一不甘心的是——她为三厂付出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对她下调令，就是对她的侮辱，她明白，即便她道明困难，问公司要照顾，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懦弱选择，她更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处境。
片刻间，在杨壹一和人事主任之间的气氛，全部包裹在寂静中。
杨壹一轻声冒出一句：“我是本地生，我家在这里，我不想离开克拉玛依，我只不过想在这里当个普通的小工人而已，你找别人去，不行么？您考虑一下。”
主任说：“其实你们厂长也舍不得放你走，而这次要把野外生孩子的女员工全部调回来，你还没有结婚，所以就只能调你去了。”
杨壹一说：“那你们干嘛要勉强我去呢，这不是为难我吗？”
主任成熟地说：“你自己想开点，只当自己是愿意的，就不算勉强了。”
杨壹一抬手看看手表，觉得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第2/4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