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做人要讲诚信。陈嵩说放你就放你,没有丝毫迟疑。你又何必事后卷土重来,苦苦追杀呢?”
赫连璝被戳中伤疤,脸顿时红得像猪肝,拔剑一指姚灭豹:
“羌人降虏,竟敢出口讥讽,难道我以皇子之尊,就不能斩你狗头吗?”
他没有意识到此话一出,姚灭豹身边那些羌人官佐都沉下脸来。池阳之战,灭豹营遭重创,羌人折损大半。生下来的人,孤悬在匈奴军中,更为抱团。现在赫连璝公然出口羞辱他们,他们虽然不能立刻回骂,但已经在暗暗切齿。
姚灭豹倒不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若是有这本事,只管来砍,我脑袋恭候。”
不惟“三皇子”换成了“你”,长槊也指了过来。
赫连璝立刻意识到姚灭豹今天换个人。他的确很乐意砍掉任何一个拦路者的脑袋,但自筹绝不是此人对手,乃向后退一步,一扬手:
“对面三军听令。姚灭豹目无皇子,势同反叛。谁拿下他,拜爵封侯!”
那边毫无反应。
不要说羌人军官。就是匈奴人也有一个常识,那就是姚灭豹这样的大将,受命于皇帝而非皇子,是不是反叛,要由赫连勃勃裁决,而不是他的儿子。
赫连璝见指挥不动姚灭豹所部,腮上肉跳,回身大叫:
“给我上,拿下姚灭豹!”
跟在他身后的官佐面面相觑。无人上前。情势很清楚,谁要是纵马上前,谁就是挑起自家人火并。赫连璝到他父皇面前陪个罪磕个头,就可以大事化小,其他人可就没这么轻松。能在他头上砸个包的石子儿,就是能压垮其他人九族的一座大山。
赫连璝其实也是纠结了一夜。陈嵩死了,他的耻辱心本来已经有所平复,辗转一宿,天快亮时睡着了。但是没睡多久就被叫醒。安插在赫连昌营中的心腹传来密报,说姚灭豹护送陈嵩夫人来,焚化了九个南人尸体,带走了骨灰。他的火瞬间就被点燃了。他被绑架这件事。赫连昌居中当好人,最后竟然成了最大受益者。这个滑头,为了打击自家兄弟。竟然不惜和晋军眉来眼去!有个约定无可厚非,等自己脱身后。完全可以撕毁约定追上去,杀南蛮一个片甲不留!历史上干大事的。有几个说话算数的!刘邦和项羽有鸿沟之约,不也是追上去斩草除根吗?这还不算,居然还给姚灭豹一个手令,要他放过晋军!
没有别的解释!如果晋军被消灭了,赫连璝的耻辱也就抹平了。如果晋军留着,人们就会说这个有损于全胜的缺憾,是大皇子为了救三皇子而言出必行所致,而三皇子之所以需要救,是因为他光着屁股被按在被窝里,身边还有一个男宠。他那个数万人的大营,敌人轻松潜入,更证明他统军无方,御众儿戏,是一根提不起来的烂面条。
晋军不是不可以放过!但既然晋军被自己人用来打击异己,那么就绝不放过!不仅如此,他一定要让父皇主持公道,说说匈奴皇子该不该对南蛮如此宽大无边!
他以为姚灭豹应该是积极追杀的,因为到此为止后者还没有捞到此战的一点点油水。大皇子既然有手令,那就不能不虚与委蛇,但三皇子本人到门口,难道不是借此出手的最佳理由吗?
可偏偏是这个姚灭豹,竟然如此强横,好像死了心要替晋军断后。
他看不懂。
两支匈奴军队,对峙大半天。到日中时分,赫连璝派回去的人带来了赫连昌的口令:
前令撤销,姚灭豹是否愿意追击,可自择,但务必让开通道。
这件事的汁水,赫连昌已经榨干,犯不着为了一个姚灭豹公开和弟弟决裂。
姚灭豹悲哀地摇摇头,继而一笑,回头向三军下令:
“赫连昌的命令,匈奴人不能不服从,羌人姚骥不能再服从;所有羌人,愿意服从此令者,呆在原地;不愿者,到我身边!”
这番话的含义再清楚不过。以姚灭豹为界,两支匈奴军队立刻向两边退走,伴随着人们惊讶的议论声。留在原地的羌人大约五六百人,稍稍犹豫,大部驰入匈奴大军,留下全部军官和百十名士兵。
姚灭豹看了身边人一眼:
“各位对不住,跟着我没有荣华富贵,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没有人说话。
赫连璝一声令下,匈奴人蜂拥而至。不要射箭,要抓活的,要让陛下亲自定他们死罪,要车裂他们腰斩他们凌迟他们。死人无法指控,活着就可以攀扯,哪怕攀扯的是大皇子。
但这只能死更多的人。
羌人操着羌语咒骂厮杀,匈奴人操着匈奴话咒骂厮杀,没过多久,还骑在马上的只有姚灭豹一人。
匈奴人改变战术,不再跟他格杀,因为那正是他最擅长的。他们把马匹紧紧地挤在一起,人手一张盾一根槊,密密地压向中心,包围圈越来越小。
在即将被密集的槊尖锁住时,姚灭豹大喊一声:
“陛下,臣姚骥尽力了!”
包围他的匈奴人不明白他说的陛下是姚泓而非赫连勃勃,觉得这句话委实奇怪。他们看到这个扔掉御赐“姚灭豹”名号,自称“姚骥”的羌人将军倒转长槊。猛地将槊尖刺向自己的咽喉。一股血喷出来,越过马头。溅在地上。姚骥一手攥着槊,一手扶着鞍桥。将这个姿势保持了一小会儿,终于倒下马来。
赫连璝疯狂地挥舞着弯刀:
“不要停,踏过去,踏过去,把他给我踏成肉泥!”
骑士们策动坐骑原地打转。
大地还没有解冻,姚骥无法融入坚硬的土地,他的血肉碎片在地上摊开。
赫连璝摘下酒囊猛灌几口,声嘶力竭地下令:
“所有羌人,列队!”
羌人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们刚才没有跟着姚骥一搏,此时更没有一搏的可能。在匈奴人的诅咒、冲撞和挤压下,他们扔掉手里的兵器,下马集中在空地上,脚下是那些羌人的血。
赫连璝接过一根狼牙棒,纵马冲进人堆,恣意挥舞。他的骑兵如法炮制。
等狼牙棒上缠满血肉、他的战袍染满血迹时,他内心的屈辱终于消散了许多。
扔掉狼牙棒,拔刀向前一指:
“叛羌已除。都跟我去杀南蛮!”
他知道最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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