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朝廷国家内忧外患,在危难之中千方百计挤出来的这点救命钱,还有人敢动呢,说什么吏治清明?自己又有何脸面再做这个官?更如何对得起朝廷和舅舅的信任?
子霖一路走、一路访、一路气恼!更感惊愕的是:这次贪污朝廷赈济钱粮之事,竟牵连到布政使大人也有嫌疑了!
子霖真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桩公案,是报还是不报?若是呈报了,朝廷公开惩处那帮人,其它官员会不会对自己从此心生嫌忌?而朝廷一旦不加惩处,或是他们私下闻信做了手脚,毁了证据,自己今后恐怕连如何做人都不好再做下去了!要么,干脆私下对其警醒一番:令其赶快补救?可是,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的啊!
虽说一时也拿不定该如何了断,可是,依旧还得秉烛连夜赶写勘察呈报!如此,又是忧虑劳累、又是惊惧痛心地,不觉已在灾疫区等了有十多天。
这天半夜,子霖突然觉得腹内疼痛,上吐下泻。继而便觉得全身发热、头昏目眩起来!待郎中过来号了脉,脸色骤然大变:“大人,只怕,你……你也感上了……”
子霖大惊失色!
按说,这时的疫情已经基本流行过去了。剩下的事务,主要是清查赈济、解决饥民问题了。这几天里,他虽每天都接触疫民,但因随行带的就有郎中,众人每天也都喝些药物预防。因而,随行的人中,倒也没有一个被染上的。一时忙起来,疏忽大意了,谁知竟意外也给染上了!
虽说衙门里这次下来办差时,带的也有救急的草药。可是,连着吃了几剂,不仅没有见效,倒是一天天地加重了!
待子霖被衙役们用车拉回衙门时,如茵一下子惊呆在了那里:天哪!去时好好儿的一个人,十几天的时间,一张脸儿竟瘦得变了形,且黄成了蜡!
如茵强忍悲凄,在省城四处打听和寻找有名的先生来救治。先生把了脉,走出内室,摇摇头、叹叹气,对如茵悄悄交待:“夫人,及早预备后事吧!”
如茵一下子怔在那里,拚命咬住自己的手,泪如雨下,心内箭穿,却一点也不敢哭出声来,一点也不敢露出异常!
她仿佛突然才发觉了:自己和儿子的生命中,怎么能少了宽厚深情的子霖的保护?这些年来,若是没有了子霖,她不敢想象,自己和儿子能还这般平平静静地活在这个世上么?
明知此病十有八九是无法救治了,如茵仍旧相信奇迹会发生!她不相信,恁地善良的子霖竟会遭到这等噩运?
她强作镇定,依旧天天为子霖熬药喂药,设法寻求偏方。每天子时跪香祷拜:求子霖活着,宁愿代子霖而死!若子霖身子康复,自己情愿削发为尼,皈依佛门!
虽说瞒得铁桶一般,子霖自己却清楚自己的病势到了怎样。他此时一心所想的已不是自己的生死,最放心不下的却是如茵和小宗岩!再有,他不想死在异乡。因而,一心要回山城老家去。
因子霖一心要回老家,如茵只得令众人收拾行李,向上司告了病假,把巡道印信交付按察使李大人代为护理,一家老小忧忧凄凄地往山城老家赶。
虽说秋高艳阳的八月,一路之上,有大片大片开着粉淡色荞麦花的田地,秋风拂过时,荞花拂拂扬扬地飘出淡淡的香,直沁人的心脾。走到山城界时,只见山崖沟畔郁郁葱葱,偶有山楂、红柿、棠梨点缀在枝头。可是,随行的众人再也无心看景说话。只有马铃声不停地玎玲玎玲一路响着。
车马直颠宕了两天后,才赶到了吴家坪。
回到山城,病势渐沉的子霖,到底下了决心:因早就从舅舅那里得知,布政使大人的后台是京城醇亲王载沣和军机大臣瞿鸿机的人。他让如茵叫来一位多年跟随自己、做事靠得住的亲腹,把那份有关布政司衙门诸官贪污朝廷赈济钱粮的密折拿出来,郑重地嘱托他道:“吴家几代受国恩深重,朝廷对子霖更是格外殊恩!我必得对起朝廷和一方百姓才是!这份折子事关重大,你带着几个人,立即悄悄地动身进京,直接面交宗岩的舅公袁大人,请他代为转呈朝廷罢!”
亲腹接令后,立马就备车备马匆匆进京去了。
如茵心痛地守着子霖,又是汤又是药地片刻不离左右。子霖冰凉瘦削的手儿紧紧握着如茵的手,依恋不舍地望着她,嘴里却劝慰道:“你别为我难受,我不要紧。就算我这会儿突然死了,此生此世也无憾恨之事了——此生有你陪伴,我其实格外多活了这么些年的好日子呢!如今,功名也算有了,儿子也长这么大了。说来,也算为祖宗争了荣耀了。只是,我有一段心里话,一直没有对你说出来:不知你如今还记恨我不记恨?毕竟,当初因我思慕你太甚而病时,大哥气恨不过,才和胡知县二人设计拿下了逸之。目的只为你能低头回心,立马就放过逸之的。谁承想,逸之他,他竟会意外死在狱中……这些年,每念此事,我心内有就疚悔难当。如今方知,人这一生最无法排遣的痛苦、最难忍受的情绪,恰恰是自责和悔恨呵!”
如茵赶忙捂了子霖的嘴:“子霖……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还提它做甚?”
子霖握住如茵的手:“我只问你,你心下还怨恨我么?”
如茵凄楚地一笑:“哪里说得上怨字呵?子霖,你不知,其实,如今,我心里也是悔痛得很呢!你这般的好人,我真是好难受!那些年里,没有能对你更好一些……”如茵蓦地泪如雨下起来。
子霖握着她的手:“看你说的!还能怎么着才算是好呵?”
如茵把子霖的手儿拿起来,贴在自己流泪的脸上:“子霖,其实,我对你,真的很心痛、很悔恨的!子霖,你这么好的人品,这么厚的情份,我也应该做得更好一些的,应该对你再多一些亲热,也许,我的心就不会这么痛了……”
子霖听了这话,两眼也骤然噙满泪水,更紧地握住如茵的手儿说:“足矣!足矣!如茵,有你这句话,子霖此生真的足矣!”说着,又剧烈地呕了一阵,如茵忙服侍他吐了,又端起茶盅让他漱了漱。
子霖稍稍缓了些,抚着如茵的手说:“我还有一样放心不下的事。大哥那人,虽不是那等重财薄义之人,但我还是担心。有朝一日我去了,你们娘儿俩会有什么为难之处。那时,我就在九泉之下,怕灵魂也难得安宁。所以……你这么年轻,该怎么着时,也别勉强自己,也别管外人。只管去做你想做的就是了。我只有一
-->>(第3/6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