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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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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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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一缕晚晴的夕阳。一座美丽而出乎意料的房子,9

    岁那年我几乎迷失其中。我以为进了楼门就会找到一条笔直的甬道,就能看见排列两侧的所有房间,但是不,这里甬道出没曲回,厅室琳琅迷布,空间傲慢而奇异地分割。

    我从未见过那么多的门,所到之处都是关闭着的门,有时候四周都是门有七八个门有数不清的门,门上也没有窗,我好像走进那个残酷的游戏中去了。(来呀试一试,看看哪个门里是美女哪个门里是猛虎)拉开一个门,里面全是衣服,一排排一层层全是男人的领带和大衣,全是女人的长裙和皮鞋,淡淡的樟脑味。推开一个门,在透明的帷幔后面有一张床,以为是床但不是,幽暗中旋起一股微香,是一只紫红色的浴盆。再推开一个门,里面有一只猫有一万本书,一只酣睡的猫,和一万本排列井然的书。另一个门里又有三个门,有一道淡薄而明亮的光线,有一盆又安静又热烈的花。花旁的门里传出缓缓的钢琴声,敲了敲,没人应,推一推,开了,好大的地方!在一座座沙发的那面,在平坦宽阔的地毯那面,远远地看见一个女人端坐的背影,问她,她什么也不回答,她什么也没听见,她只侧了一下头,散开的长发和散开的琴声遮住了她的脸。不敢再问,撤步出来,惊惶很久迷惑很久,尴尬地站在门旁不知所措,便永远都记住了那个地方。画家Z

    必定也记住了那样一个地方,并在未来把那些门那些窗那些平滑的墙壁那只悠闲的猫和那盆纯洁的花,随意颠倒扭曲交错地展示在他的画布上,就像那琴声的自在与陌生。(那是他画了上百幅之后仍然不能满意的一幅。几十年后我将看到它,并将因此回想起他和我都可能有的一种经历……)如果连出去的门也找不到了,如果又已经9

    岁又已经不能哭,我只好沿着曲折的雨道走,推开一座座关闭的门我要回家。总能听见那隐约的钢琴曲,走出一道又一道门,我要回家。走出一道又一道门忘记了要找的女孩,一心只要回家。最后走进了那间屋子;最后仿佛也走进过那间屋子。

    Z9岁时走进了那间屋子,看见了那根大鸟的羽毛。逆光的窗榻呈浅灰色;每一块玻璃上都是耀眼而柔和的水雾和冰凌的光芒。没有人,其他什么都没有,唯那只插了一根羽毛的瓷瓶,以及安放了那瓷瓶的原木色的方台。这可能仅仅是Z

    多年之后的印象。经历了岁月的剥蚀,那印象已不断地有所改变。在画家Z

    不知所终的一生中,将无数次试图把那早年的印象画下来,那时他才会发现要把握住那一瞬间的感觉是多么渺茫。没有人,唯独这一个房门敞开着,隐隐的琴声不住地传来,他走进去,以一支梦幻曲般的节奏。除了那个方台那个瓷瓶那根白色的大鸟的羽毛,什么也没有,屋里宽敞而显空旷,他走进去,以一个孩子天赋的神秘像似辨认出了什么。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指引,所有的房门都关着唯此一扇悠悠地敞开着,Z

    以一个画家命定的敏觉,发现了满屋冬日光芒中那根美丽孤傲的羽毛。它在窗旁的暗影里,洁白无比,又大又长,上端坚挺峭耸,末端柔软飘逸,安闲却又动荡。迟早都要到来的艺术家的激动引领着Z

    ,慢慢走近或是瞬间就站在了它的近旁,如同久别,如同团聚,如同前世之缘,与它默然相对,忘记了是在哪儿,忘记了回家,忘记了胆怯,呆呆地望着那羽毛,望着它,果愣着,一时间孤独得到了赞美,忧郁得到了尊崇,一个蕴藏久远的旋律终于有了节拍,仿佛一切都被它的存在湮灭了,一切都黯然失色无足轻重,唯那羽毛的丝丝缕缕在优美而高贵地轻舒漫卷挥洒飘扬,并将永远在他的生命中喧嚣骚动。

    倘若到此为止,O说过,结果可能会大不一样。

    O在最后的两年里学会了抽烟。烟雾在她面前飘摇,使我看不清她的脸。

    就像那个绝妙的游戏,O说,你推开了这个门而没有推开那门,要是你推开的不是这个门而是那个门,走进去,结果就会不一样。

    我问:怎么不一样?

    O说:不,没人能知道不曾推开的门里是什么,但从两个门走到两个不同的世界中去,甚至这两个世界永远不会相交。

    我说:你指谁?

    她故作超然地吹开眼前的烟缕,借机回避了我的目光。

    我承认在那一刻我心里有种近乎幸灾乐祸的快意:这是O一次在谈到Z——那个迷人的Z!——的时候取了回避的态度诗人L有一次问O:Z

    最近在画什么?

    O说:他一生一世都在画那个下午。

    那根羽毛?

    不,是那个下午。他要画的是那个寒冷的下午。

    这有什么不同?

    那个下午并不是到那根羽毛为止。

    诗人L说:O相信以后的事更要紧,Z一定还在那儿遇到过么。

    遇到过什么?

    诗人L说:想必和那羽毛一样,让他终生都无法摆脱的事什么事?哪一类的事?

    L说:除了Z,没人知道。

    L说:你们注意到了没有?Z到那儿去是为了找一个女孩,他此后再没提起过这件事。

    可能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她以她的漂亮常常进入一个男儿的梦中。如果有一天男孩儿画了一幅画,大人们都夸奖他画得好;如果有一天他画了一匹奔跑的马他相信那是一匹真正的马,他就忽然有了一个激动不已的愿望:让那梦中的女孩儿为之惊讶,先是惊讶地看着那匹马,然后那惊讶的目光慢慢抬起来,对着他。那便是男孩儿最初的激情。不再总是他惊讶地看着那女孩儿——这件事说不定也可以颠倒过来,那便是男孩儿最初去追寻了梦想的时刻。他把那梦想藏在他自己也不曾发现的地方,在一个冬天的下午启程……

    也可能那女孩儿并不漂亮。并不是因为漂亮。仅仅是因为她的声音,她唱的一支歌,她唱那支歌时流了泪,和她唱那歌时没能控制的感情。那声音从一个夏夜空静的舞台灯光中一直流进了男孩儿不分昼夜的梦里去。如果是这样。如果他就总在想象那清朗的声音居住的地方,如果对那个地方的想象伴着默默寡欢而造出不穷,如果那个地方竟逐日变得神奇变得高深莫测,如果连那儿的邻居也成为世上最值得羡慕的人,那便是男孩儿心里的第一场骚动。他懵懂不知那骚动的由来,但每一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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