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说你留下我也不留下。娅梅为她这样给天元推向两难感到不安和疑惑。婆婆是一再说娅梅你留下,他天元也就留下了。可是,自己要留了,他却不是那种义无反顾的坚决。个中原因,只有天元知道,婆婆知道,怕就怕是知道了也不会说给你听。这时候,婆婆也站在他们中间,娅梅把目光从碗上和天元身上移过来,看着老人问,你不是说我留下他也留下吗?
婆婆说:“猫儿,你把你的丑事讲出来吧。”
天元不吭,脸上的僵呆越发显得浓重生硬。
婆婆说:“是不是那戏子给你说了一堆好话,你以为你就真的离不开洛阳的日子了?”
洛阳的日子,已经分明地写在了天元的脸上,除了娅梅以为那是两难的僵呆,婆婆的亡灵却对此洞悉得极为明了。说起来也不是十二分的大不了,无非是另一种生活的招手罢了。
洛阳那位女主人,还比娅梅小上两岁,却比娅梅能干许多。虽然就外形而言,她没有娅梅苗条,也没有娅梅五官匀称。但从气质上说,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娅梅来自于大的都市,天赋地有一种持家之本领,这也许与她自小家境贫寒又身为老大、没有母亲的环境有关。所以,遇到这样国家经济时有风雨、又总的来说是蒸蒸日上的年代,凭着她的素养、秉性,发展到今天的有雄厚资本的女老板,该说是当然的情理之中。而洛阳的女主人,则完全是另外一个类型。虽然外貌平平,但自小是生活在舞台上的文艺圈里,最辉煌的时期,曾经调往省歌舞团去,同另一个年少青年,合唱过四年男女声二重唱。由于彼此配合默契,她便抛夫弃子,同年少小伙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并为人家生了一对肥胖的小子。在她生孩子、享受国家产假时候,她二重唱的角色被另一个女人所顶替。在半年的外出巡回轮演过程中,那女人不仅顶替了她的舞台角色,还替代了她人生中扮演人妻的主角,最终在一年以后,她以丢掉孩子、丈夫为代价,拿着三万块离婚钱,离开了省歌舞团,回到豫西这个最大的城市,以己之长,租借了一间门面房子,办了一个音乐咖啡屋。这期间,情场上的失利,却在生意上得到了极大补偿,从一个咖啡小屋开始,凭着自己的爱情上的经验教训,和女人在男人中间所能显示的特有才华,又办了一个音乐舞厅。至今,就终于成了九都洛阳健康新世纪娱乐联谊会的董事长。这期间,唯一不幸的事是第三次婚姻重又失败,使她对爱情心灰意冷,曾在自己的舞厅门口宣布,永不谈情说爱,恰在此时,她又有幸收养了自己抛弃的女儿。原来那第一位丈夫,是学工程设计专业的大学生,照日常发展,目前晋升为高工,该不成问题,谁知也被时俗的商业弄得昏头昏脑,丢下专业不搞,跑起了南来北往的药材生意,结果一笔买卖赔了,便又一次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最后索性携带着一笔银行的贷款,通过各种途径,办了出国护照,到匈牙利逃之夭夭定居去了。留下的这个女孩,本来,跟着继母就难逃寄人篱下之感,这又适逢青春蓬勃时期,开始谙熟人事情爱,便在社会上自由流浪起来,混迹于男女之间,被公安部门特殊地登记造册。女主人听说之后,慌忙接养过来,少不掉母女相见,痛哭一场,仟侮一场,开始了富有的相依为命的母女人生。为了女儿,也为了忏悔,便高薪聘了天元这位家庭教师。天元凭着以诚开金的努力,终于在一年之后,使那十六岁的浪荡少女,学习成绩日见好转,并使她从普通中学转入了特等高费学校。于此间,女主人怀着以恩报恩的心理,花费举手之劳,替天元办理了全部入城手续,并答应他若能使她女儿考上大学,他若想在九都安家再婚,她可以包办一切、如女人、房子、工作、户口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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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那些盖了村、乡、县,三级迁移户籍红印的表格,在天元的口袋里磨来蹭去,散发出火一样的热烫,炙烤得他浑身没有自在。照日期所限,再有两天不去洛阳交办这些表格,它将成为几页废纸,和刘城女人商议的新的远离乡村的生活,将会成为几句空话,刘城的女人,将会使他最终也同娅梅无法生存于都市一样,无法存在于乡土社会之中。
天元端着酸浆饭碗,一面不知所措,一面为昨夜被刘城的女人的又一次引诱追悔莫及,愧痛不止,感到羞耻如漫山遍野的黄天厚土,将他埋得严严实实,再也找不到自己有半点纯净。他弄不明白,自己五十二岁的男人,居然会那么脆弱,那么没有几十年修炼的道德。在那溶溶白光之中,在娅梅为自己留下了大门时候,在刘城女人果然跪下时候,他便又一次被刘城女人泛滥的情爱,淹没得窒息了过去。被刘城女人所逼,不得不答应立马离开张家营了。
刘城的女人是天将亮时离了这台子地的新宅。一夜狂风乱雨的情爱,把天元浇得昏头昏脑,她雪白柔嫩灿烂了女人光辉的刘城女人才有的身子,烈火一样烤焦了他全部身心。疯狂的时候,她说张老师我一辈只对你一个人好,你信不信张老师?他怀疑她是昏头乱说,可他却说我信的,现在我一点不怀疑。
她说:“你把我带走张老师。”
他说:“我俩一块到洛阳去。”
她说:“我半天也在这山窝呆不下去了,我一定得到洛阳去,这儿所有的人看我就像看着一条狗。”
他说。“乡村就这样,你自小也是乡村的人。”
就是因为是乡村的,我们才要往外走。她把她作为女人的全部柔情,赤裸裸地捧出来,拱手奉献给寄以希望的男人说,到洛阳我们做生意,不出三年我给你生个孩娃不说,还让生意雪球一样滚大着。她说到洛阳你做人家的家庭教师,我先摆个水果摊,或者推个模仿金银首饰的小车儿。等生意大了,我们开个真的首饰店。我爹是刘城最有名首饰匠,到那时,我们有我们用不完的钱,买套自己的房子,你教自己的孩子读书识字,我管着首饰店。她说我们不请别的雇人,一个首饰店和一摊子家务,我三下五下都干了,你闲下来就读书。晚上我们亲亲热热,你让我怎样我就怎样。我侍候你一辈子,把你养得结结实实,过一种在乡村一辈子也过不了一天的快活日子。刘城的女人这样说时,他们已经被彼此的情爱之火,将对方烧得不知所措。一团黑暗里,他们却看到了金灿灿的亮色。那当儿,不要说一同去都市谋求一种与乡土社会完全不同的日子,就是说一同上山下海,走入深渊,是谁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直至天将亮时,窗子挂了淡薄光色,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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