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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名女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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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欢乐家园.1第(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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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走去。从食指的断口涌出的鲜血,在日光中红红亮亮,如同半空中的一个血泉。整个村落的街街巷巷,都汩汩潺氵爰着他们父子的血气,仿佛整个村落都沉进了一个红色的湖中。卧着、站着的狼们,嗅到这股血气,都朝村子中央拥来,黄爽爽一片站着,如同茫茫的重山峻岭,一只只狼眼,好似重山峻岭中幽深的一洞洞井口。那只小牛一样大的老狼站了起来。老猎人把盘中的指头放在它的面前。那两段手指呈出苍白的云色,断处倒还是艳艳的水红,极如两截白皮红心的萝卜。老狼朝前走了一步,看看那两截指头,又把目光搁在猎人的胸上,老猎人这时回望一眼,他的儿子和几个胆大的小伙,扛着几十只被打死的黄狼,走过来放在老狼面前,然后退了回去。

    那一刻村子静极,冷丁儿从树上滴落的雨粒,轰然炸响在村子中央。就那么静了一会儿,老狼过来在盘上对那手指辨认一会儿,没有认出其中一个是左手指头以后,才衔了那两段指头,尾巴在空中摆动一下,又过来数十只大个黄狼,从地上背起了那十余只同类。老猎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狼衔着那两节断指慢慢朝村外走去。

    背了同类尸体的大个狼们仍跟在它的身后。

    狼群走了,千余只黄狼举家北去,开始了往深山移民的大迁徙。村人们都爬在树上、墙上眼看着狼们离开了豹子梁。从此豹子梁再也没有了狼灾,人们过起了能够养鸡、养猪、饲牛饲羊的日常生活。在黄狼大迁徙以后,村人们在村中没有散开。早知这父子来意的族长老人,集中了整个梁上十六岁以上的姑娘,任他们父子挑选。老猎人看上了老族长最小的女儿,她又健壮,又漂亮,是年二十二岁,大儿子三岁,娶回去正可以下田劳作,生儿育女。老族长说你们为豹子梁上除了一患,就领她去吧。可是猎人的儿子却不同意,他看上了房东老人的孙女。老猎人说她才十六,儿子说我愿等她三年再婚。为了什么呢?老猎人问他的儿子。儿子说她虽然十六,长得瘦弱,也没有族长的女儿漂亮,可我们父子分守村口的那些夜里,都是她陪伴于我;就连我们断指还狼,也是她替我砍掉了她的一个指头。

    直至此时,老猎人才看见自己的儿子,十个指头完整无缺。豹子梁的老族长和他的村人们,也才发现躲在他们身后那十六岁的女子,左手食指正血流如注地昏死在地上。

    那十六岁的女子,就是新婚死去的菊子;那猎人的儿子,就是老虎梁人的早祖山虎。

    29

    菊子死了,她的尸体又瘦又小,如同活人一样终日伴着山虎。可她的魂儿却大得出奇,薄的出奇,呈出浅紫淡黑,如同一张剪纸样,轻飘飘的无处不在。每天黄昏,便来到孩娃儿面前,同孩娃儿说话游戏。尽管孩娃儿总是对那剪纸惧怕十分,然那剪纸却并不真的恐吓了孩娃儿,无非在他面前一闪一现,勾起他一些故事罢了。

    孩娃儿是果真抓了一只蝈蝈。那蝈蝈也果真藏在魂影似的野枣刺的一片叶下。它终于败在孩娃儿静默的僵持,耐不得寂寞地叫了一声,也仅仅是清了一下嗓子,孩娃儿便发现它卧的那片枣叶,在月光中比别的叶子晃动得厉害。孩娃儿是顺着枣叶晃动的声音,捉到了这只黄胖的蝈蝈。也恰在这时,麦场上传来了悠长别调的叫声:

    “强强——”

    “强强——”

    果然是母亲在叫。她从家里出来了。母亲毕竟是都市的人,她的叫唤舒缓清丽,像从嘴里吐出一条井水浸过的长带,没有一点生涩。不像张家营人那样,说话斩钉截铁,硬冷结实,仿佛是朝外吐着石头。听母亲说话,天大的事情,与她都可商量。而听村人说话,却钉铆得很哩,不见有再说的余地。然而,许多时候,母亲也是说一不二的。尤其从生性劳碌的父亲眼中去看,母亲倒不失为一位柔中有刚的女中豪杰。不能纵然地说,母亲她完全没有阴郁的一面,但自彻底身嫁于父亲以后,懊悔过去,悲叹未来之类的情况,确实少有。父亲爱看那些迟到半月的报纸副刊,称赞某一篇文章中的某一段落不错。母亲看了,却断然否认,说:

    “这难道就比你写得好吗?”

    父亲说:“不能这样比的。”

    母亲将报纸扔在一边:“你总是瞧不起自己。”

    父亲往往为乡村时事所虑,甚或对当今乡土社会的一些名堂持否定态度。而母亲虽然来自于省会的天地之中,却从不对这些叹息,甚至让人觉得她是漠不关心,而她关心的,却是《欢乐家园》中的一些事情。换一句话说,她更关心自身和这乡村的家境。一次,就是两年之前,地区报纸登了他们学生的六篇作文以后,县教育界终于知道,这全县最偏僻的老君庙小学,原来是藏龙卧虎之地,原来还寄籍有铁笔圣手,于是便来人让他们编写一份小学生作文辅导材料。来者是教育局的一位副局长,说出口的言谈,自然带有政府指令的意味。不料她却断然拒绝。说是义务编吗?答说教育界的事情,向是义务,老师们为人师表,也都从不计较酬谢。她说我们也有许多事情,老君庙一至五年级,所有课程都由我和天元负担,你想能抽出空吗?来人不得不败兴而去。倒使父亲深感不安,说怎么能这样待人娅梅。她说我们无求于人,何苦要弯下腰来,与其去义务编写别人的东西,倒不如赶早写完自己的还好。当然,日后正是母亲的这种外秀内刚的脾气,招致了许多人生的挫折。那些事情说起来,令人感到后背有阵阵寒风穿越。然也正是母亲的这种脾气,终于使《欢乐家园》于去年完稿,通过了省出版社整整一年的审查,四审皆过,还有幸被列入重点图书出版计划,要求他们将洋洋四十万字,就原稿删去十万,于本月底寄往省城。

    说起来时间还是绰绰有余。可因为上个月孩娃儿病了一场,日夜发烧不退,最后闹到不得不去县医院诊治,这样就凭白耗去了一个半月。接下,又临了麦收,对《欢乐家园》的删改也便不得不日夜兼程,以求三朝五日之后,能送往县城的邮局,让它尽早踏上最少半月的邮途。孩娃儿拿着蝈蝈走回麦场的时候,父亲正将一捆小麦撂在打麦机下,说娅梅你不在家里守着,跑到这儿干啥?她说我来帮着打打麦子,不然人家还真的以为我只能同你说说笑笑,好吃懒做哩。

    打麦机前边,已经高高堆起一垛晒焦的小麦。台子地那端,远远站着奶奶的身影和嗅来嗅去的黄黄。山梁别处的坡地上,月光溶溶,不时传来小麦割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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