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诗人。
你启程,一身这样的装束,
唉,离开美丽的国家
(你曾执掌它的权杖),
你一言不发,水晶般的
泪水滴在你胸前,
你满脸愁容,穿过
王宫以泉水的名字
命名的漫长的林荫道。
当剩下我一人独自在草原上漫游的时候,我是否像在枫丹白露散步的玛丽?斯图亚特?肯定的是,我的思想,如果不是我整个人的话,被“一面长长的、轻薄的、飘动的黑纱”包裹着,这仍然是古代新派诗人龙沙的话。
魔鬼将穆斯高古热小姐抢走之后,我从向导那里得知,一个“焦木头”爱上这两个女人当中的一个,对我很嫉妒,于是同另一个表妹的哥哥——一个西蒙诺勒青年——合谋,抢走了我的“阿达拉”和“塞吕塔”。向导们毫无忌讳,称她们为“画成的女人”,这使我的虚荣心受到损害。更令我感到屈辱的是,受人宠爱的我的情敌是一只瘦小、丑陋和漆黑的蚊子,他具有昆虫的一切特点;按照大喇嘛的昆虫学家的定义,昆虫是肉在内、骨在外的动物。在我的不幸遭遇之后,我感到空荡荡的孤独。我的女精灵宽宏大量,跑来安慰我这个不忠诚的男人,就像朱莉①原谅她的圣—普勒同巴黎佛罗里达女郎的瓜葛。但是,我没有好好接待她。我急忙离开蛮荒之地,我以后在那里唤醒我的黑夜中沉睡的伴侣。我不知道我是否偿还了她们赐给我的生命;至少,为了赎罪,我使其中一位变成处女,使另一位变成清白的妻子。
①朱莉(Julie):卢梭的小说《新爱洛伊丝》的女主人公。
我们重新越过蓝山,在奇利科希周围,我们走近欧洲人的垦殖地。关于我此次旅行的主要目的,我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况;但我沿途所见,是一个诗的世界:
像玫瑰花上的一只蜜蜂,
我的缪斯满载战利品归来。①
①夏多布里昂自己的诗句。
我在一条小溪旁边看见一座美国式房屋,房屋的一边是农庄,另一边是磨坊。我进入屋内,请求主人提供食宿,受到很好的接待。
女主人带我爬上楼梯,进入水磨机上面的一个房间。我的窗子被长春藤和电灯花装饰着,面对一条小溪;狭窄和孤零零的小溪在两排厚密的柳树、桤木、檫木、罗望子树、卡罗利娜杨柳中间流过。长满青苔的水轮在树荫下转动,抛下一道长长的水帘。鲈鱼和鳟鱼在旋涡的泡沫中跳跃;鹊钨在两岸飞来飞去,翠鸟在水面上抖动着蓝色的翅膀。
为什么我未能同想象的忠诚的“忧伤女郎”待在那里呢?我坐在她的脚边遐想,头靠在她膝盖上,听水流潺潺、水轮转动、石磨吱呀作响、筛子过筛、磨粉机阀板有规则的敲打,呼吸流水的清新和精磨大麦散发的芬芳。
夜色降临了。我下楼到农庄的客厅里。照亮客厅的只是在炉子里燃烧的玉米秆和小蚕豆荚。主人的枪支横放在枪架上,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我坐在壁炉边的一张凳子上,旁边有一只松鼠,它不断在一条大狗的脊背上和纺车的搁板之间跳来跳去。一只小猫蜷缩在我的膝盖上,观看松鼠的游戏。磨坊女主人在炭火上架了一口大锅,火焰像一顶金光四射的王冠拥抱着黑黝黝的锅底。当土豆在锅里翻滚的时候,我借助火光读书消遣;我低头看见地上我的两腿之间有一张英国报纸。我看见如下的大字标题:“FlightoftheKing”(国王逃跑)。这是关于国王出逃和他在瓦雷纳被逮住的报道。报纸也谈到流亡人数的增加和法国军官在王储旗下聚集的消息。
我的思想突然发生变化。在阿尔米德的花园里,勒诺①在荣誉镜中看出他的软弱;尽管我不是塔索的英雄,同样的镜子摆在一个美洲果园的中央,照出我的模样。在隐藏在无名树林中的一间磨坊的茅草屋顶下,我耳中回响着刀枪的铿锵,人群的喧哗。我突然中断我的旅行,对自己说:“回法国去吧。”
①阿尔米德(Arlmide),勒诺(Renaud):典出意大利诗人塔索(一六四四—一六九五)的史诗《被解放的耶路撒冷》。
这样,我心目中的责任感推翻我最初的意图,带来我一生的曲折中最早的波折。波旁王朝并不需要一个默默无闻的布列塔尼青年贵族从海外归来为它效劳,就像在他成名之后也不需要他效劳一样。如果我当时继续旅行,用那张改变我的生活的报纸点燃我的烟斗,谁也不会发现我缺席;我那时是默默无闻的,我的生命并不比我的烟斗冒出的烟更有分量。我和我的良心之间的简单较量将我抛掷到世界舞台上。我本来可以自由地决定我应该做的事情,因为我是这场冲突的惟一证人;但是,在所有证人当中,我最害怕在这个证人眼中丢脸。
为什么今天,孤寂的伊利湖和安大略湖,带着辉煌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不曾有的魅力,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呢?这是因为,当我在美国旅行的时候,我充满幻想;法国的动乱同我的生命同时开始;在我身上,在我的国家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已经完成的。对于我,这些时光是甜蜜的,因为它们让我想到家庭所唤醒的感情的纯洁,和青年时代的欢乐。
十五年之后,当我结束我的东方之行时,由于残渣和眼泪而膨胀的共和国,如同洪水的一道激流,堕入专制政治。我不再抱幻想;我的记忆从此在社会和情感中寻找源泉,失去纯真。我对我的东方和西方朝觐都感到失望,我并没有发现通往北极的通道,在尼亚加拉瀑布旁边我并没有取得我寻找的光荣,我把它留在雅典的废墟之上。
我到美洲去是为了当旅行家,我回到欧洲是为了当战士,但这两种生涯我都没有坚持到底。一个妖魔从我手中夺走棍棒和剑,交给我一支笔。十五年之前,当我在斯巴达凝望夜空时,我想起那些曾经看见我平静和不安的睡眠的国家。在德国树林里,在英格兰长满欧石南的原野上,在意大利田野上,在大海之中,在加拿大森林里,我已经向我在海伦①和墨涅拉俄斯②的祖国上空见过的同样的星星致敬。可是,对着这些星星呻吟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它们是我的浪游生涯的静止不动的证人。将来有一天,它们的目光会不倦地追随我:此刻,它们对我的命运无动于衷,我不会要求这些星星青睐我,也不会要求它们将旅人在他走过的地方留下的生命还给我。
①海伦(He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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