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更好的办法达到这个目的:迫害。
我身穿制服,腰上配着剑,跪在主教面前;他在我头上剪了两三绺头发,这叫做剃发礼。这样,我就得到符合手续的证书。如果我的贵族身份凭据被马耳他修会接受,连同这些证书,我可能得到二十万镑的年金。从教会方面看,这可能是一个流弊;但从旧制度的政治来看,这是一件好事。将优抚金发给持剑的士兵不比发给戴头巾的教士更好一些吗?教土兴许会在巴黎大街上把丰厚的修土薪俸吃掉。
我通过上述办法得到教士身份,致使那些信息不灵的传记作家说,我先进入教会。
那是一七八八年。当时我养着几匹马。我骑马在田野上漫步,或者沿着波浪——我喧哗不停的老朋友——奔跑。我下马同波浪嬉戏。墨西拿①全家吠叫着,在我膝间跳动,抚摸我。我骑行到遥远的地方欣赏大海的景色;我不满足于故乡的风光;
①希腊神话中的六头女妖。
在方圆五六里范围内,没有比圣马诺城郊更迷人的地方了。从朗斯河口溯流而上到迪南,两岸的景色令游人心旷神怡。沿着河岸、岩石和翠绿的植物、沙滩和森林、小河湾和小村庄,封建时代的布列塔尼古堡和布列塔尼商人的现代住宅。这些现代住宅是圣马洛商人在最繁荣的时期建造的。那时,他们家资巨万,竟至在欢宴时,将钱币拿来烩煮,然后从窗口把滚烫的钱币扔给老百姓。那些住宅富丽堂皇。博纳拜,德?拉索德勒先生的府邸,有一部分是用热那亚运来的大理石建造的,那种豪华气派即使在今天的巴黎也是难以想像的。名为“拉布里阳代”、“勒博斯”、“海山”、“鸽舍”的别墅用柑桔园、喷泉和雕像装饰着。有时,在一片整齐的松树林后面,越过草坪,再穿过椴树组成的拱廊,花园沿着斜坡一直延伸到海边。从花坛的郁金香上望过去,大海向我们展示她的船舶、她的平静和她的暴风雨。
每个村民,既是水手也是农夫,是一座带园子的白色农舍的主人。在园子里栽种的蔬菜、醋栗、玫瑰、蓝蝴蝶花等主要作物当中,我们可以看到一株卡晏①茶、一棵弗吉尼亚②烟草、一株中国花,总之,是对另一个海岸、另一个太阳的纪念。这是房屋主人经历的路线和地图。大海边的农民是健壮的诺曼底人。女人高大、瘦长、灵敏,身穿灰呢紧身上衣、花格的短绸裙、带花点的白长统袜。一个细平布或细麻布的宽沿帽遮住前额,帽耳往上收成贝雷帽的样子,或者像面纱一样飘动。春天,每日清晨,这些姑娘乘船而来,仿佛入侵者似的,给集市送来用篓子装的水果和用贝壳盛的凝乳。当她们用一只手扶着头上装满牛乳或花朵的黑罐的时候,当她们的白帽的饰带在那一双蓝眼睛周围飘拂的时候,北欧神话中的战争女神(其中最年轻的名叫“前途”)或者雅典头顶供品篮的少女也没有她们那么优雅。这样的图画今天还看得到么?这些女人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们仅仅存活在我的记忆之中。
①法属圭亚那首府。
②今天美国的弗吉尼亚州。
一八二一年十月
于巴黎
幽灵——病人
我离开母亲,到富热尔附近去看望我的姐姐们,在德?夏多布尔夫人家住了一个月。她在乡下的两栋房子——拉斯卡尔代和勒普莱西,位于一个到处是岩石、荒原和森林的地区,邻近以塔楼和战斗出名的圣—奥班—迪—科尔米耶。姐姐的代管人是利维雷尔先生,前耶稣会会士。他碰见过一桩怪事。
当他被委任为拉斯卡尔代庄园的代管人的时候,老德?夏多布尔伯爵刚刚去世。利维雷尔住进城堡,负责守护工作;他在此之前没有见过老伯爵。头一个晚上,他独自一人睡在那里。他看见一个老人走进他的房间。他脸色苍白,穿着睡袍,戴着睡帽,手里拿着一根光线微弱的蜡烛。这个人影走近壁炉,将烛台放在炉台上,拨旺炉火,在扶手椅上坐下来。利维雷尔先生浑身发抖。经过两个小时的静默之后,老人站起来,重新拿起烛台,关上门,走出房间。
次日,代管人将他碰到的事情讲给佃农听。佃农根据他的描述,断定那个幽灵就是他们的老主人。事情并不就这样结束。当利维雷尔先生到树林里去的时候,他看见鬼魂跟在他后面;每当他在田野上越过篱笆的时候,他看见亡灵跨在篱笆上。一天,可怜的代管人壮着胆对鬼魂说:“德?夏多布尔先生,你饶了我吧。”幽灵回答说:“不。”利维雷尔是一个冷静和讲究实际的人,不会胡说八道。他把他的遭遇讲给一切愿意听的人听;他的故事每次都是一样的,每次都那样言之凿凿。
稍迟一点,我在诺曼底陪伴一位患脑膜炎的善良军官。人们安排我们住在一间农舍里,当地一位老爷借一张旧壁毯给我们,将我的床和病人的床隔开。为了减轻他的痛苦,人们用冰雪给他擦澡;在酷刑当中,他冷得直哆嗦,手指发青,紧绷着的脸变成紫色,牙齿咬得嘣嘣响,光着头,长长的胡须从他的尖下巴往下垂,挂在他赤裸、瘦削和湿漉漉的胸脯前。
当病人激动的时候,他张开一把伞,以为这样可以避免流泪。要是这个办法可靠,那么就应该为方法的发明人竖立一座雕像了。
我惟一的美好时光是到村庄教堂的公墓里散步;教堂建在山坡上。死者、几只鸟和正在坠落的太阳是我的伴侣。我怀想巴黎的社交生活、我的童年、我的女精灵、贡堡的树林——在空间上它近在咫尺,在时间上我离开它那么遥远。我回到我的病人身边:这是盲人牵着盲人走路!
哎!一次打击、摔一跤、精神上的一时痛苦就剥夺了荷马、牛顿和波舒哀的天才,而这些神圣人物非但不能激起深刻的同情、痛苦和永久的怀念,还可能成为讪笑的对象!很多我认识和热爱的人在我身旁丧失理智,好像我身上带着能够传染的疫苗。我只能用一种悲哀的想法解释塞万提斯的杰作和他残忍的快乐。只要审视整个人生,权衡善和恶,真希望发生一件可以导致忘却的事故,作为逃避自我的方法。快乐的酒鬼是幸福的人。把宗教放在一边,幸福是忘记自己和到达临终之日而不曾感受生活。
我将我完全治愈的同乡带了回去。
一八二一年十月
于巴黎
一七八九年布列塔尼三级会议——暴动——我的中学同学圣里弗尔被杀害
同我一起回布列塔尼的吕西儿夫人和德?法尔西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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