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叫住她,“你家主人怎么还在自家园子里造塔?难不成这儿要改成寺院了?”
“噢,你不提,老身都要忘了。”老太太转回来嘱咐他二人,“你们两个早早安息才好,园子景致虽好,也不要贪恋着玩耍,特别是那边的石塔,千万不要上去。”
“可有什么典故?”子虚搬了椅子请老太太坐。
老太太没有坐,拿了桌上的把灯走到门口:“不须多问,夜间若见黑云遮月、飞沙走石,就闩紧门户,听见什么响动都不要言语,更不要开启门窗!”
“究竟原何?”子虚追问。
老太太摆摆手:“不说为好、不说为好。”
“诶,老太太何必者嚣?”道士在椅子上坐了。
老太太凑近道士:“小长老莫问了,说了怕吓坏你们。”她不肯轻言,替他们关紧房门,往前面去了。
即使老太太不说,他二人也明白,定然又是闹鬼的说辞。
子虚独自倚着窗户,支开一扇菱花窗向外眺望。
夜空中,圆月明得可爱。庭院寂寂,一波碧水,水中也有轮明月。月影随着粼粼水波,上下起伏。
道士歪在藤榻上,一手撑着头,与子虚笑说:“夜色还早,若说鬼么……那也是下半夜的事?不如趁这美景,弹一弹你那张古琴,也可解闷儿嘛!”
子虚扭头看向道士:“你也不是不知,在下那琴……断了根弦……”
“你且拿来。”
子虚不知道士又要做什么,将信将疑地把琴捧给他。
道士随手扽下拂尘上一根鬃,手里捻了捻,将那断弦续上了,拨两拨,琴音铮铮。子虚见状,与道士笑说:“既是你续上的,不若先请教一曲?就不知……”子虚故意放低了声音,略欠一欠身:“就不知你可会呀?”
道士也乐了:“贫道若连这么个小玩意儿都不会,怎做得你师傅?”说着,他动手轻拨琴弦,竟弹奏得十分熟练动情,叫子虚意外了半晌。
曲音古雅而新奇,道士和着琴音唱道:
“羡什么金冠紫衫?慕什么南国佳人?半生萧索梦空劳。叹前世,冤和业,一点情根深。不如早把业镜照,天网恢恢飞不了,飞不了。
猜不透福因祸果,看不明工夫人情。笑他也作游仙梦?诵神箓,涉世多,修仙实无份。何苦迢迢上碧霄,地上神仙也逍遥,也逍遥。”
“子虚,你这白居易用过的玩意儿,确实不错哩!”道士唱完,笑说,“不如你我切磋一番,如何?”
子虚笑着拱一拱手:“指教?”他端来古琴,也信手弹奏一曲,还借景现作了首《桂殿秋》,唱得是:“花影影,月溶溶。弄弦枉自许飞琼。粉香断烟金猊瘦,月落花窗看晓枫。”
“师傅,怎样?”子虚弹唱完毕,得意地问道士,不想道士早睡着了。
子虚有些失望,抱琴到外面小轩里独自拨弄。这张古琴,跟随他近百年了,自断了弦,他还不曾弹奏过。如今旧音重现,心中竟感慨万千,怅惘昔日种种,依稀就像昨天。他仰头望月,月缺月圆,低头赏花,花落花开。景色年年复年年,无甚大变,确是见惯了。
……年年无穷矣!代代无穷矣!谁人曾言人生须臾?谁人曾羡长江无尽?子虚随手拨弄琴弦,没来由地胡思乱想,忽而想到佛家所说:大乘之悟,斯在生死事中。方不由得对着水中月影,感慨了两句:“断肠人远矣,伤心事多。敢天长地久,是这般滋味?”叹息声未尽,一阵轻笑幽幽地传了来。
子虚一惊,警觉地问了句:“谁?”
“那生,你可真不像修行者。”是女子的声音。
子虚起身环顾一番,不见什么人。
那女子又道:“深夜寂寂,小长老怎么不去歇息?当心那鬼来了,专索你的头颅!”
“鬼?什么鬼?”
女子轻轻笑了:“你不晓得,画舫后面那座石塔,名唤望颅,里面供奉着前朝一位刑天将军的肉身像……”
大明崇祯四年,州府里来了流寇。州府衙门的精兵,全调去京城勤王,唯剩下几个老兵,无力抵挡,致使百姓受尽摧残。
当时,有个名叫王四的壮丁,召集地方上的强壮汉子,组了一只临时的精兵小队,与留守官兵一起对抗流寇。不想一次夜袭血战中,敌我人马全都杀红了眼,王四竟被自己人失手削去头颅。他的头颅,更在血战中践踏丢了。太守得知这一消息,十分可怜他,于是命人在自家私园后面起了一座石塔,还把王四的肉身塑成金像,供奉其中。
女子道:“建造望颅塔,一则是不忘王四之恩,二则是叫王四站在高塔里,望寻他丢失了的头颅。头颅丢了这么些年,怎么还找得回?可他又不愿做个无头鬼,常常念起自己好心不遭好报,积下一些怨气,竟成了阴曹的刽子手。每逢月圆之夜,他都要出塔寻找替代的头颅……请了多少法师、高僧,均不见效……”女子窥着子虚,看他一脸怅然,悄声与他道,“小长老,你与咱有活命之恩,咱这里嘱咐你,你自己要多多小心!夜将深,快回房歇息吧?咱也告辞了。”
“等等!”子虚四顾道,“姑娘说甚活命之恩,在下实不明白,姑娘何不显身相见?”
女子叹息一声:“见亦枉然。”
“莫非……莫非姑娘实为异类?”
女子不再应答。
子虚料定自己猜着了,点点头,缓缓叹道:“不瞒说,在下落得今日这般,亦非……”子虚红了脸,“倒也不算个人了……”
“小长老……”女子终于幽幽开了口。就在这时,房里早该睡熟的玄机道人,突然说话了:“子虚,与谁人讲话?还不快来?”子虚慌张张应一声,又敛息等了会儿,听道士不再言语,方轻轻呼唤一声姑娘。
四周幽静,明月依旧,那女子也再没应子虚。想她刚才受到惊吓,悄然离开了。
子虚倚着栏杆坐了会儿,正待回房,突然呼啦啦一阵恶风刮起。子虚举袖遮风,偷眼一望,只见黑云压月,再看水面,月影也不见了。
呼啦啦又是阵恶风,飞沙走石,昏昏景象与那看园老太太说的一点儿不差。子虚料定无头鬼出塔了,慌忙抱琴躲进房里,闩紧房门,在道士身边躺下了,两眼只管盯紧门口。
咯噔噔,谁在外面推门。青纱罩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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