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云
第十出 奉斋
玄机道人与张子虚那日出蜀后,不足月,既有先前与李自成同为流寇的张献忠,屠尽四川,弄得方圆几百里,遥不见人迹。
又不足数月,怀宗皇帝上煤山自缢。
怀宗崩后,明臣多殉国者,民间亦有忠民殉国。
一日,道士与子虚路过江南。舟行水上,忽闻明廷皇帝死耗,子虚惊诧不已。那掌船的樵夫,竟悲伤得毅然投水殉难。道士与子虚将他救上,他已气绝身亡。又一日,二人赶至京中,本打算看一看李自成的登基大典,不料见一群百姓拥着口棺材缓缓行进,经打听才知,那是怀宗帝的梓宫。簇拥梓宫的百姓,个个悲不自胜。有个担菜的菜农,当场触石而亡。
不觉间,已到大清顺治乙酉年。
没有风,天际翻滚着灰云,云间晕着几片暗淡的红。
两个道士打扮的人,一个高个子,一个较之略矮些。个儿高那个,背后背着个方正正的红绸小包袱,头冠光灿灿偃月冠。个儿矮那个,头包南华巾子、身背书箱,若不看他身上的道袍,几乎将他误认作少年书生。他书箱一侧捆了张断弦古琴,另一侧挂了把破伞。二人并肩行进,眼看就要走出林子。
“子虚呀,再前面就有人家了,走快些罢?”高个子的道士说——这便是玄机道人。
“在下明白。”矮一些的那位是张子虚先生,他边答话边用衣袖蘸了蘸额上的汗水。
“唉、唉,又错啦!”道士连忙提醒。
“何错之有?”
“还称‘在下’?倘给人听着……”
“噢、噢!”子虚恍然,朝道士拱一拱手,笑道,“徒弟晓得了。”
南明破灭,满人入主中土。还不到一年工夫,清廷就下达了剃发易服的命令。子虚不愿奴服外夷,所以道士给他出了个主意,叫他假充道士。初时,他并不应允,后来却没能想出更好的法子。留头不留发、留法不留头的政令逼迫他,他不得不烧了儒巾儒衫儒靴,换作道士打扮,与玄机道人师徒相称。
两人出来林子,遥见一座青森森的城门。城门于昏黑的天光映衬下,剪影般矗立着。
二人瞅城门不曾关闭,忙急行了几步,进得城去。
行至城中,一路不见人迹。所有店铺、人家的窗门,全紧闭着,没有灯光。靠在河埠的小舟,死沉沉地横着。乌篷里没有人声,桅杆上的灯也灭着。
子虚观察四周,忽见前方隐约有个白衣女子飘然移来。他打算上前问个究竟,道士却一把拽住他,拽他躲去了角落。
“这是做甚?”子虚不解。
“嘘!”道士示意他禁声,那白衣女子已然走近。
女子头上裹块破麻布,推个独轮车,车上横一口朽烂了的棺材。她呜呜咽咽一路行来,行到二人藏身的角落,突然止住呜咽声,扭头望来。子虚得以瞧清她的容貌,竟是一张青面獠牙的死人脸。
子虚惊得几乎大叫出声,道士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他瞟上道士,见道士口里念念有词。他只顾着惊恐,也没听清对方念得什么。
女子朝二人张望了好一会儿,似没看见他们,推着独轮车出城去了。待望不见她的身影,道士才领子虚从角落里探出头来。
“哎呀!好险!”道士长舒口气。话音刚落,忽听“嗵”的一声。子虚回头察看,只见城楼角上一个兽吻掉落于地,眨眼间化做一个披发鬼。那鬼在子虚注视下,追赶着推独轮车的女子,晃晃悠悠奔出城去了。
“长,师、师傅……”子虚一牵道士衣角,指着二鬼离去的方向,惊道,“那是……”
“干什么大惊小怪。”道士笑他,“还嫌鬼见得不够么?快些儿走罢。”
“走?走哪里?”
“那女子是丧门神,若叫她瞧见,定有灾难降临。幸好我刚才念了金刚护体六字真诀,逃过一劫呀。”道士说,“她此番出城,想必这里曾发生了什么大事。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咱还是另觅他处?”
子虚连连点头,二人便折回前路。
谁知还没赶到城门口,两扇硕大的城门就活了似地自己移动起来。二人紧趱几步,还是迟了,那城门咔啦啦自己闭上了。
“这、这如何是好?”子虚踢打城门,城门钉死了似的,动也不动。
“诶!算了,算了。”道士拉住他,“这都是天意,。”
“什么天意!”子虚满脸愁苦,几乎要哭出来。道士却乐了:“上天总有它最好的安排,走罢?”道士拽着子虚,沿大路往城里走,“说起来,贫道许多年前也来过此处,那时候,这里还人烟鼎盛,风光如画哪。”
“几、几时来的?”子虚垂头丧气地问。
道士很认真地思索一番,十分郑重地答:“前朝宣德四年。”
“……啊,那是二百一十六年前的事了啊!”
“诶、诶,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道士挥了挥拂尘,呵呵乐了,“如果没记错,前面该有座大寺院。咱虽是玄门,不过与他们一样,尊得都是神仙。且叫佛门神仙照应咱一宿,待红日东升,再说旁的。”
“寺院?寺院如何肯留道家?”
“咱是道,他是僧,虽有衣冠之别,则修行礼同之,扰他又何妨?”
子虚听道士这样一说,没奈何地随他往大寺院方向行去。
不觉间,夜色上来。行路实在困难,子虚从书箱里摸出松明照亮。火苗幽幽,照见了街一旁的墙壁。墙壁上贴着什么告示,道士凑上去察看,看罢乐了,戳着告示对子虚说:“喏、喏,还是这玩意儿搞怪呢,你算好的了。”子虚也凑上来观看,读罢告示,拧紧眉毛连连摇头:“荼毒生灵!荼毒生灵!竟不怕招致万古骂名?!”
“哎呀呀,子虚,你连骂人都字字在韵哩!”道士又要拿他说笑。
子虚依旧摇头,手里的火被风熄灭,他又点了一只,二人继续前行。
夜愈深,夜幕中响起了当当钟声。
“就到了。”道士看子虚步子愈缓,索性拽着他紧赶。
赶到山寺跟前,行上高阶,道士扣响了寺门,等待许久,没人来答话。道士实在不耐烦了,再次拍打寺门。
门内有人低声询问了句:“谁?”却没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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