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不可云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10第九出 撅鱼第(1/4)页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不可云

    第九出撅鱼

    大明万历四十二年,五月的某天,卜问生像往常一样,在街上摆下卦摊。卦摊对面是个卖抄手的破棚,破棚里外,只有个与卜问生年纪相仿的青年,青年既作老板,又当伙计。

    两个营生仅一街之隔,卜问生又总去对面的抄手摊子吃午饭,日子渐久,他与卖抄手的青年熟识起来。

    那青年姓李,人都叫他三郎。李三郎原有两个哥哥,大哥因病早夭,二哥四岁上叫爹妈卖给人家换粮吃了,后来再无音讯。

    李家从祖上就受穷,直到李三郎这里,也不知是第几代了,还是不见发迹。并非李家人不够努力,几辈子人发奋读书,从来都是落地又落地;欲耕种又无有田产,包种人家的地,好好一块田到了他家人手里,从来颗粒无收。年底交不上粮租,人家只好收了田,撵他们回去;再说作贾吧,他家哪里来的本钱……

    李三郎只继承了祖宗传下的衰运——抄手摊子的本钱,还是他管邻里们借来的。他卖的抄手,从来只有面皮没有馅儿,买的人自然了了。他年近而立,还不曾娶妻。想想也是,穷成那个样子,谁人愿意跟他?他终日忙碌才挣下几文钱,既要还邻里的借贷,又要养活爹娘,积蓄半分也没有,偏偏不巧,大旱之年,他爹娘双亡了。他哪有银钱下葬?只能舍下脸皮再去借债。邻里不催讨他的前债已算客气,今番又来借债,还赶上个荒年,谁人肯借?说起来,他可真是个孝子。李氏夫妇的尸首都发臭了,他也不愿一席裹尸,草草下葬。那两具尸首就停在家中,弄得臭味熏天。即便如此,邻里也没人肯出资帮他葬了爹娘。

    这日的营生又是没个着落,李三郎心灰意冷,早早收了摊,跑去街对面向卜问生诉苦。卜问生是个穷打卦的,平日虽多照顾李三郎的生意,但有一半是记账。李三郎看卜问生是读书人,不好撕破面皮去讨帐,加上日子一久,两人越发熟悉,那些旧帐也就跟着岁月去了。

    李三郎把自己的背运通通说与卜问生,边说边哭。卜问生看他哭得可怜,再加上往日欠他几顿饭的人情,就白白地给他打了两卦,可惜皆不如意。李三郎料定穷命是上天注定,如今看卦上也说他命该如此,登时万念俱灰,不再多说什么,辞别卜问生,推着出摊的小车回家去了。

    第二天,卜问生没看见李三郎出摊,寻思了寻思,觉得很不对劲儿,生意也顾不得做,匆忙忙赶去了李家。

    李三郎才含泪把亲爹娘葬入后山,回家收拾了收拾,夹条板凳到家门口的歪脖老树边,解下裤腰带,往树上一搭,踩着板凳就要上吊。幸好卜问生赶到,及时救下了他,他哭说:“先生救我做啥?”

    “人命关天,岂有不救之理?”卜问生扶李三郎回到李家。李三郎指着自家哭诉:“先生请看,这破屋里连上吊的梁都没有!命该如此,我活着有啥指望?”卜问生看李三郎还有寻死的念头,赶紧劝了他两句。可李三郎根本听不进去,撇开卜问生,一心寻死。卜问生忙拽住他:“你勿需寻死了!我有法子救你脱开穷命!”李三郎闻言,赶紧抹干眼泪给卜问生跪下,嗵嗵嗵地连叩几个头,带哭带语道:“求先生指条明路救我子孙后人,便是您积了天德!倘被先生言中,得以发迹,您就是李三郎再世父母!”

    卜问生扶起李三郎:“你家祖坟正刺中龙眼,岂有交运之理?”

    “难道先生要我李家迁动祖坟?”

    “这倒不必,迁了也是枉然……”

    李三郎看卜问生犹犹豫豫,又急忙跪爬上前,作揖道:“求先生指点!求先生!”

    卜问生摇摇头:“此乃天机,倘泄露与你,要殃及我身。”卜问生叫李三郎不要再问了,李三郎哪里肯听。卜问生没奈何,只好答他:“系关乎龙眼,只怕要夺我双目相抵。”

    李三郎听罢,略怔了证,对卜问生作揖:“先生若双眼具盲,我便好生供养,直至天年!”他说着,给卜问生连磕几个响头,又起手立誓,“皇天在上,我李三郎若失前言,山行为虎食,舟渡喂鱼鳖,或遭雷霆,身不入土,或遇兵戈,碎尸万段!”卜问生原可怜他,今番被他说得没了主见,暗度他是个好人,没有理由再不应了。

    卜问生便指点李三郎,让他把李氏夫妇的尸首改葬未名岭林子深处,只是以后再不能去祭扫……

    明,崇祯十六年,农历十月。

    夜色凄迷,四周围极静,只有溪水的流淌声。水面泛着粼粼月光,月光笼着浅滩上的两个人。

    “老先生何许高人?深夜寂寂,原何孤身在此?”子虚清亮且低微的声音,在风中轻轻浮动,对面老者的气势,让他多少有些害怕,这是与遇到鬼怪时截然不同的感觉。

    “……老拙……”清冷的月下,老头子一双盲眼直盯向子虚。

    一时间,子虚以为那老头儿可以看清整个儿世界。

    老头子答:“老拙乃卜问生。”

    这个叫卜问生的老头子,虽然叫花打扮,却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子虚暗暗觉得,他定有非凡之处。明知对方看不见,子虚还是恭恭敬敬地向他深深一礼:“小字姓张名无字子虚,不过是个市井说书人。”

    子虚注意到,卜问生衣不遮体,一双赤脚,肉皮都要磨烂了,忙从书箱中取出自己新做的长衫,给卜问生披上,弄得卜问生一惊。不待答谢,子虚又要把自己脚上的新靴子脱给他,还说欲效仿张良三进履,请老人家务必收下。卜问生一听自己成了黄石公,慌得不敢接受。二人推让半天,卜问生抵死不受子虚的新靴,子虚也只得作罢。

    子虚问卜问生将去何处,卜问生没答他,反问起他的去处。子虚便把白天遭毒妇陷害,及将去未名岭寻找旱鱼目这两件事对卜问生说了。

    卜问生拉着子虚坐到山崖下的秃石上,诧异地问他:“你那位友人,如何得知旱鱼目一事?”

    子虚回:“老人家何必当真?那不过是他信口胡诌的罢了。”

    卜问生翻着两只盲眼,对子虚叹息:“后生,老拙最大的毛病就是易信他人。也正因如此,才落得这般下场。昔日虽然两眼健全,只是洞察世事不慎明晰。今番成了瞎子,倒能把人、事,看清、看透些了。老拙想你并非歹人,且愿意信你,不妨与你直说吧,你道那旱鱼目是杜撰之物么?非也,非也。”

    “怎么,果有?”


    -->>(第1/4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