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怖模样——身上的衣衫全给利爪似的东西撕烂了,露着同样被撕烂了的血肉模糊的身体;不止身体,脸也血肉一团;头发,连同头皮全被撕扯了下来;颈项和肩头像给野兽咬了几口,微微可见挂血的白骨;尸体即将腐烂,弥散着一股股恶臭。那户人家很快报了官,官兵到未名岭上搜查,并没发现凶猛的野兽,更找不到凶手,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之后,有几个混混逃到未名岭上,同样死得十分恐怖。
再后来,便有了传说。说未名岭上,那怪异坟冢里埋着的死人,化成了厉鬼……
未名岭将近暮时,常有大雾缭绕。人们一见了它,就想到那几桩奇事,顿觉毛骨悚然。传说因此越传越烈,再无人敢涉足了。
咕咕咕,大雾里,鸟儿在看不见的地方啼叫。
子虚心里忐忑着,不断环顾四周,寻找来时的路。脚边杂草间,散落着不知那朝哪代遗下的碎瓦颓垣。他眯起眼睛凝望,恰望见不远处,似有人矗立大雾之中。他拨开蒿草,壮着胆子凑上来观瞧,那不过是个石像生。石像生浑身上下擦满了青苔,身体、面孔全都斑斑驳驳,一条裂纹,从头冲到脚。
子虚伸手摩挲了摩挲那石像生,替它捡净身上的枯草,攥袖子擦了擦它的石面孔。那面孔十分威武,看起来像位将军。子虚心中生出几分畏惧,朝石像生拜了三拜,默默祝祷:“保在下平安下山。”
西天边上,一点红日更沉,山中光线随之转暗。
子虚没找到上山时的路,只好执藤枝探着往山下走。越近山脚,雾气越淡。直至下得山来,大雾全都散去,天色渐昏。
夕阳一线不剩,深蓝的夜色更浓烈了。
子虚赶回城中,见城门早已紧闭,想是兵荒马乱,城门比太平时候闭得早了些。他无法进城投宿,打算沿旧路回未名岭脚下,可一念及那恐怖的传说,脚步就不受控地踟蹰上了。
往日里,他跟随道士,两人万事都有照应,而今落得孑然,他实在不能适应。
早在十几年前,未与玄机相逢的岁月里,还不是一个人过活?怎么这会子,倒觉不便了?他也想不出个头绪,心中唯有烦闷。好像要发泄这没头绪的烦闷,他迫使自己迈开步子。他也不知自己将去何处,不过随性子乱走,盼望可以寻着个人家、古刹之类的地方落脚。
一路走来,不知走到了哪里,子虚朝四野一望,见身侧尽是高耸的峭壁,峭壁间夹一带大川。川水自足边哗啦啦涌过,浅水边可见鲇鱼嬉戏。子虚怕川水弄湿新靴,赶紧往滩上退去两步。滩上碎石疙疙瘩瘩,细小的白芷花夹在碎石间,风过,白芷花轻轻摇曳。
子虚弄不清未名岭在哪个方向了,惟有沿溪水行进。水面映着月影,泛起星星点点的磷光。他瞧着那斑斑点点的光,不由得忆起了往事。
……十几年前,给歹人推入死水险些丧命,幸好玄机救了在下。那时节醒来,看到的景象,竟与此时差不多少,不过当时黎明即及,而此际,深夜将至…….子虚独自琢磨着,想人生不过几十年光景,百岁则至极,帝王将相、平民百姓,凡有所知有所感的,无不渴求长生不老……
他好像看破了红尘,叹息一声,躬下了脊背,俨然个老道。平日间,常耻笑他人庸俗,现而今,他自己倒成了庸俗之流。为此,他很是不甘,兀自摇了摇头,迈起四方步。书箱一侧的古琴,随着他步伐的节奏,一摇一摆。
总道岁月无情、岁月可怕……岁月淹没万事万物……昔日写成的话本子,不过十几年光景,却朽烂了大半。
……人生无偿,世事难料,叹息也是了了。厌倦了花开花落,连生死离愁都可以不顾,忆起昔日种种,一时间,怎能不叫人感伤?
……倘若朝夕相对,又该是多么厌烦的事情?若孑然一身,又是何等凄凉寂寞?
被各种各样的思绪充斥,子虚无计排遣,唯无可奈何地冷笑一声。他一路行进,一路感慨,头也不回地盯紧了前方一片黑暗,一个不留神,脚下给什么绊了一下,慌得他忙伸两手支住身体,手刚好摸到一个软绵绵又硬邦邦的东西。
子虚正要看清那险些绊倒自己的东西,就听那东西哼哼唧唧地□了一声。他大吃一惊,慌忙跳起身,撤退几大步。
那东西从滩上缓缓慢慢爬将起来;子虚哑哑怔怔地注意着,借月光看清了,那是个叫花模样的盲眼老头子。
“何人在此?”老头子手执藤杖,侧首询问。
子虚没答话,注意着对方好一阵子,略定了定神,才道:“老先生何许高人?深夜寂寂,原何孤身在此?”
老头子散乱的须发在微风里飘摇,听见子虚问话,缓缓转过头来,仿佛是盯上了子虚。子虚明知他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吓了一跳。
四周围极静,只有川水的流淌声,水面泛着粼粼月光,月光笼着浅滩上的两个人。
老头子侧过头,面对子虚,缓缓开了口……
欲知究竟如何,且待下回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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