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云
第六出迷径
晌午才过,越发闷热了。
吱啦啦,蝉鸣不断。没有风,乌云全凝固在天际。
一户人家的灵堂里,香烟缭绕。孝幔、孝联、孝幡,遮天蔽日。死者已于前日入殓,只待今日盖棺封棺,一并发丧。按理说,该是停棺七日后方可出丧,不过天气闷热,家人恐怕尸首腐烂,所以仓促了些。
钉棺盖前,照礼先行套仪式,即由一位道士于堂前作法,引导亡魂前往冥界。一个年青道士正手执宝剑,不时击钹歌唱,又不时口念咒语。旁边站立的儒生张子虚,看得很是紧张。
除了作法的道士,另有两排念经的和尚。钟铙钹鱼一起鸣响,听来使人心酸。
且说这户人家,死者名叫赵仲。他不到而立年就积劳归天了,凭白地撇下一对孤儿寡妇。才入学的小儿,身着孝衣,一把一把抹眼泪,哭得眼睛都肿了。他娘更哭哑了嗓子,还止不住悲声。这对母子跪到赵仲棺前嚎天呼地,引得前来吊丧的亲友,一个个悲悲切切,唏嘘不断。
就在这极悲切之时,早已死去的赵仲,突然睁眼直坐起来。
赵仲妻儿正拍着棺材痛哭,看他活过来,顿时止住悲声,大眼瞪小眼地盯上他。念经的和尚也停住诵经,一起扭头看向他。在场的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唯有几个回过神的亲友,大叫着闹鬼,逃散了。
“玄、玄机?!”子虚一扯作法的道士,不想玄机道人也给这场面吓住了。子虚一兑他:“你不是说,死人如何都不能再成活人的?怎么……”
“…..这、这贫道也是头遭撞见……”道士不由得后退两步。
赵仲坐在棺里,环视一遍灵堂,呆滞地望了望在场的众人,最终把视线转到早已惊呆的妻子身上。他一皱眉,轻声对妻说了句:“娘子,不过是为我发丧,何必如此铺张?”妻子盯着他,眨眨眼。赵仲又摇头叹息:“哎,使了这么些银子,太浪费了!依我之见,一张草席便可受用!”他说完,低头在棺材里摸索上了,边摸索边嘀咕,“咦,奇怪?明明在此的……”他坐在棺里,两手鼓捣了好一阵,终于从棺底拣出两个银元宝,“原来滚落在此了,害我妄走一遭!”他满脸欢喜,两手死死攥住元宝,望着众人一拱手,道,“累列位受惊了,我这就回去。”话音才落,他便扑通一声倒下,挺回了棺材里。妻儿见他又死了,再次放声大哭。
叮叮当当,钟铙钹鱼亦跟着响起来。和尚接着念经,法事依旧。
灵堂里闹腾了好一会儿,“进财”时辰总算到了。亲属们立即止住悲声,肃立棺材两侧。钉棺者一手抡锤头,一手按着长长的棺钉,边敲打边叫喊:“进!进!进!”——其取“封官进财”之意。
天上乌云更凝重了些,眼看就要下雨。发丧队伍浩浩荡荡,宛若长龙。
子虚望着灰压压的天,心道:俗话说雨打棺材背,农家运要退;雨打棺材背,子孙日日退,撞了个阴雨连绵的日子出丧,可不要出事!他默默祈祷着,而老天好像偏要跟他作对。细线似的雨丝,不会儿就缠缠绵绵地落下了。
雨水虽不大,却下得很急,沾湿了衣衫,土路也变得黏黏糊糊,泥泞难行。
死者妻儿披麻戴孝,哭哭嚎嚎,互相搀扶着于最前面引路,也没来得及带上把雨伞。抬棺人烦躁难耐,一路颠颠簸簸,棺材也摇摇晃晃。玄机道人紧随棺后,时而挥动拂尘,时而喃喃念词,他身后跟着一队执哭丧棒的家人。子虚是外人,只能一步一跌地追在最后。
不多会儿,细雨密了些,朦朦脉脉。丧队一路蜿蜒,孝衣白服几乎与雨雾融为一体。子虚行在队伍末尾,早落下一大截路。他两眼紧盯前行人的背影,怎奈背影越走越快,转眼就隐入雨雾,变得模模糊糊了。
子虚身背书箱,深知要追赶不上前行人,索性将手里的破伞收过。雨缓了些,霰却愈浓。他完全望不见前面的景了。叮叮当当,他不得不循着铙钹声行进。渐渐地,铙钹声也听不见了。
雨渐微,大雾弥漫。
脚下泥泞不堪,子虚行一程,缓一程、缓一程,赶一程,始终没赶上赵家的发丧队伍。他停住脚步,环视四周。雨已住,雾气也扯得稀薄了,两面青丘,茫茫青野,四下里没个人影。
“玄机长老?”子虚呼喊一声,等了会儿,除自己的回声,什么动静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天仿佛眨眼工夫就黯淡了。子虚掐指一算,时不过日晡。天怎么昏黑成这般?他抬眼望天,以为是才细雨之故,便踏上一条荒芜了的黄土小径,沿小径独自前进。越往前行,雾气越淡,天色越黑暗。
一路上,不见半个活物。子虚抬袖子蘸一蘸额上的汗,慌了神。他有心去寻同伴,怎奈天色昏黑又走迷了。罢、罢,且去寻个住处,待天明再作打算也不迟。他打定主意,一心快步趱路了。
天仿佛已经入夜,黑魆魆的,只有稀薄的白雾悠悠浮过。天上没有月,半点星光也没有。头顶的黑暗向大地压迫着,夜空好像触手可得。
子虚看不清周围的景,于黑暗里摸索着行了好一阵。
野草拂过足面,草的清香扑面而来。子虚觉得自己好像还沿着那条土路行进着,但不知行到何处了。闻听夜枭鸣啼,他确信天已入夜,可心上还有疑惑…...方才明明行了不多时的,怎能说入夜就入夜?他细细思量,以为自己太过疲累,也没有多在意什么。
白天还燥热难耐,可行至此处,身上的汗水慢慢退下,凉意上来了。一线微弱的光射入眼底,子虚眯起眼,循着光线张望,望见前方不远处好像有个村子。他一阵欣喜,直奔过去。
“汪!”突然间,好像有只大白狗迎面扑来。子虚躲闪不及,忙举袖子掩住面孔。
“原来是位先生?”
子虚听见人言,迟疑着偷眼窥看。哪里有什么大白狗,不过是位焦白了须发的老者。老者手执羊角灯,面对子虚,看子虚还怕得颤抖,忙上前赔礼:“先生受惊了。”
“……老、老先生?”子虚长舒口气,怪自己适才花了眼。他忙扶起老者,还一礼。
子虚打量老者慈眉善目,于是向老者说明迷途经历,请老者留他过夜。老者笑着应下,领他进了村子。
老者告诉子虚,这村叫作赵家村。里面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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