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诡秘的一幕。借着那些亮光,子虚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店家身上的阴影忽然退去,子虚看清了店家的脸孔、双手,及他□的身体。
店家的脸、双手和身体的皮肤,凹凸粗糙。那些凹凸粗糙的,不是疙瘩,不是伤疤,更不是什么皮症——除了他胸前一道真正的疤痕,那些凹凸粗糙的东西,是已经腐烂和正在腐烂的皮肉。皮肉烂翻着,有些还悬在暴露的白骨上,欲断还连。腐烂的皮肉间,蛆虫蠕动,他却毫无知觉。
......破烂的茶间
......半年前,有几个流寇
......受了一刀
......她再没好起来
......奇怪的茶饭
一切线索慢慢汇集,汇集成一点,这一点于子虚心里爆炸开来。子虚圆睁双目,泛白的嘴唇颤悸着。
“啊!”子虚恍然大悟,叫出一声,这一声又被突如其来的手给捂了回去。
子虚一哆嗦,回过身,见道士正蹲在身后。道士示意他不要出声,他连连点头。道士才放开手,他就指着木板墙:“他们、他已死......他是、是......”
“我知道,知道。”道士拍拍他的肩,“他不知自己成了腐尸,不会害人性命。我才悄悄贴了符,暂挨到天明罢?”
此时亦别无它法,子虚只能叹息一声,坐回角落里,盯紧破屋里一缕月光,如何都不能入睡了。
月光映着黑暗中乱舞的尘埃,尘埃不知是后来被什么惊起,还是始终没有落下,蝇子般乱飞,纷纷麻麻。
窗外,树投下片片阴影。风吹,树动,影也跟着动,子虚的心亦是一动。西厢的声音持续着,只与他隔了扇木板墙。他僵硬着脊背,盯紧月光里的尘埃,盯了半晌,口里、心里一遍遍地背诵圣贤文章,迫使自己不必听见那诡异的声音,
渐渐地,他背累了,也习惯了,习惯了恐怖,恶心又随之袭来。
......两具朽尸,腐烂了的……正在......想至此,他就有股子要呕的冲动。他盯一眼旁边的道士。道士早睡着了,宽大的袍袖延展过来。他摸索着,揪紧了道士的袖子。
转眼天明,隔壁声音不知几时停下的。微弱的阳光透过破窗射进来,子虚赶紧推一推还在熟睡中的道人:“长老?长老?”
道士迷迷糊糊睁开眼:“何事啊?”感到光线刺眼,他抬手挡住了眼睛,“哦,天亮啦。”他坐起来伸个懒腰,瞧见子虚,哧地笑了,“哥儿,难道你一夜未眠?”
子虚眼里布满血丝,神情很不自在:“......如、如何安睡……”他不安地瞄一眼道士。
道士坐在晨光里,揉着眼睛对子虚说:“佛家有云:无人无我观自在,非空非有见如来。莫要执着在意,这也是道家常理,如此一来,便什么都不怕了呀。”
子虚怔怔哑哑地点头,盯着道士,彻底看清了他的容貌。
道士出奇地年轻,二十岁左右,面庞白净,一双凤目,神采奕奕,可惜身上的道袍及束发的偃月冠,不似想象中洁净。子虚像被他身上什么东西吸引,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他放下手,瞅着子虚乐了:“哥儿,看什么?走罢,我送你下山。”
子虚没言语,只跟着道士出了屋子。
路过西厢时,子虚刻意埋首,举袖子遮住了面孔。
“喂,已天明了呀。”道士好像要吓一吓子虚,霍地推开了西厢的破门板,“你来看?”他一把拽过子虚。
子虚的脸还藏在袖子后面,他极不情愿地抬眼瞟了眼西厢。同他们留宿的屋子一样,西厢残破败落。榻上横着两具白骨,它们动也不动。风吹得破纱帐盈盈浮动,破纱帐拂着两具骷髅。朽烂的门板上,贴了张黄纸红字的符。
子虚长舒口气,放下袖子:“他们......”
“他们已归尘土啦。”道士笑说。
山雀滴呖呖鸣啼,阳光从枝杈间豆漏下来,斑斑驳驳地洒上山道。草木郁郁青翠,草叶端的露水,时时沾上未干透的衣衫。
白昼让昨晚遭遇恍恍如梦境。
雨水尚未残存,加之清晨的雾气,山路泥泞难行。道士手执拂尘,行在前面。子虚身背药筐,提衫摆紧跟道士身后,时不时地抬眼,瞅瞅道士的背影。
他二人就要走出密林了。
昨晚天色昏暗,大雨如注,子虚没机会看清那茶间的真实面貌。今日离去之时,因为害怕,也没敢细看。此刻,他想看一看了,于是回过头去,只见郁郁葱葱的青绿夹道,早望不见那茶间,就连曾在大雨里高高招摇的破烂幌子,也望不见了。
“哥儿,还看什么?”
“没,没什么......”子虚摇摇头,跟随道士继续赶路。
“长老?”二人行了几步,子虚开口问,“那店家,于半年前生受一刀之时,就西去了吧?既如此,他如何能够......莫非成了厉鬼?”
道士前面行着,听子虚问话,笑答道:“人世本没有所谓的鬼怪,不过意念使然罢了。”
“意念?”
“意念么,自然是心意与遗愿之类的了。是这些东西叫死尸活过来…..不,该说是身已腐朽,心迹未泯罢。”
“怎讲?”
“他不是说,他那浑家一向多病?流寇来时,他的浑家恰抱病在床......他一生的心愿是治愈妻子病症,为了这个,绝不能死去。可惜呀,他的浑家碰壁身亡了……”
“他没发现家妻已亡么?”
“他连自己身亡都不曾察觉,又怎能察觉妻子身亡了呢?”
“长老休要玩笑!他自己都成了腐尸,还有茶间、茶间里的东西,一个个朽成那般,怎会察觉不到呀?”
“这个啊......”道士顿住脚步,转身盯住子虚,“恐怕死人所见之物,与我们见到的不同罢。”他唇边浮起一丝浅笑,“你想想看,那两碗饭?还有......哦,热茶!那水啊,其实是......”
“噢、噢,在下明白!明白了!”子虚顿觉恶心,忙抬手止住道士。
道士看着子虚,不由得哈哈大笑。
两人边说边行,不觉间,山路豁然开朗。
太阳彻底跳上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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