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仆承回房,灭灯散盘坐于床上,正头立项,闭唇舌抵上腭,双掌叠于丹田,合目内听。一股真气自丹田缓缓升起,始入足阳明胃经,过天枢、滑肉门、太乙、关门、梁门、承满诸穴,直至承泣,转驱瞳子髎行足少阳胆经。及待导气运转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任督二脉,气沉丹田,他复才睁开双眼。气循一个大周天,邱仆承只觉丹田和暖,真元充沛,脏腑舒健,四肢百骸畅洋无比,白日的疲倦一扫而空。感受到丹田内那团真气又雄浑不少,他颇为喜悦,暗叹天南派内功心法果然远胜云刀帮的养气法门。离开天南派后,他燥动的心逐渐平息,奔波中睡前早起都会修练一个周天的天南派内功,白天得闲勤练剑法,晚间沉静参悟青平九式,内外功夫均大上一个台阶。
翌晨邱仆承正吐纳导引,有人轻轻敲门,收功应道:“谁?”门外人答道:“邱爷,小人吕宋涛,来问问爷有什么吩咐小的可效劳的!”邱仆承想起了昨夜送见李厚山的那人,轻轻一笑,还头一遭有对自己大献殷情竭力巴结的。将门打开,现出那张其上尽凑媚颜的茄子脸,道:“不必,我自己动手便行。”吕宋涛笑道:“邱爷醒了,小的去打洗脸水过来。不如呆会儿让小的引邱爷去庄里四处转转,可好?”邱仆承忽想随便编个理由去送送李厚山,可转念又压下了这个美好的想法,才没拂逆他道:“也好!但你别总邱爷邱爷的叫,兄弟担待不起。”吕宋涛暗想这人在两位庄主面前牛鼻朝天,对下人倒和气,道:“该当的,小的在庄中地位卑微得很,逾越了礼数,庄主会责骂的。”邱仆承不敢把性子表现得反差太大,就道:“随你!”
邱仆承吃了些稀粥早点后,随吕宋涛漫行于各组殿落之间,一边听他介绍各殿各群的功用和主人。薛庄远望狭长,附在山腰间像条腰带。两人行到庄尾,葱翠的林木中有间小屋,休憩于拾坡而上的林荫小径旁。吕宋涛低声道:“顺这条小路上去山顶是薛公陵墓,但庄规有令,非薛家后人,不得擅自上山观瞻,违者逐出薛庄,甚至按庄规论斩。”他心里在想薛齐杀人无数,若谁都让上山,坟墓早被人给刨了。邱仆承却知薛陵下还藏着焚剑,忍不住有些激动。小屋里有六个人看守小径,吕宋涛似与他们相熟,进去捧着邱仆承大肆吹夸,言必及庄主有多么倚用器重。那些人在薛庄的地位都很低,还参与不进薛家兄弟的明争暗斗,听了吕宋涛的滥扯,也跟着胡乱奉承。邱仆承听着听着自己俨然已经向上飞越了这一界,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去人城共存亡,也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吕宋涛领着另路盘回,这趟比来时走得快些,不知不觉到了前庄守正殿。两人原本打算就此折回,可见了先后有几名薛庄弟子忙于穿过厅往殿前去时,好奇也跟着走。殿前是块开阔的场地,几十个薛庄弟子挤成一堆,像在争执。邱仆承从人堆后走近,能看见人墙后面孔朝殿的半个脑袋,浓眉大眼,颧骨突起,肤色黝黑。他身旁应另有一人,只闻其声,在与薛庄弟子理论。两人皆是外人,说话的人被薛庄弟子打了,师兄领他来讨公道。邱仆承绕过人堆,才见着那人,鼻青脸肿,手足裸露的地方都现着淤青。薛庄弟子仗着人多,东一嘴西一嘴的嘲谑两人自不量力,却显然又没有个能说上话的人,邱仆承一露面,他们多认起是昨日庄主带回的人,便都住了嘴等他处置。黑肤高个的那人只道遇着一个管事的,大声道:“尊敬来得好!在下这位师弟被贵庄弟子打了,说句话吧!”邱仆承佩服此人勇气,巡视众薛庄弟子,似无人被指认,遂道:“他们中没有你们找的人吧?薛庄弟子三千之众,一一辨别可不允!”转头向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命令道,“准备十缗——不,十两纹银,送他们走。”孰料那高个子冷笑道:“阁下以为这是用银两就能打发的事吗?”邱仆承暗下埋怨他不识好歹,薛庄可多的是吞人的虎狼,道:“你还想怎样?”薛庄一名弟子谩骂道:“区区范奎堂的毛贼居然枉想庄主亲自给他赔礼,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一门一师两徒弟,关内江湖人的下饭开胃菜,敢来这儿撒野,没瞅清是什么地方?”他边说边用手指指指划划,被高个人两步抢出,一把反瓣住四根手指往上提,只疼得身体直往前倾,脚尖跟着踮起。他身旁一左一右两名同门呼喝去救,高个人左拳快挥两下,一拳一个打昏在地。其余薛庄弟子兵刃齐出,邱仆承暴喝一声:“收起来!”众人面面相觑,步退回去。邱仆承转道:“这位兄台,可否给在下一个薄面,先放了人。”被制住的弟子脸上汗水涔涔直下,高个人眄他一眼道:“嘴里不干不净,下次放亮了狗眼!”顺手一推,那弟子交足摔倒。
邱仆承刚要道谢,一名薛庄弟子气急败坏的跑近,叫道:“邱爷,庄主唤你马上去含英殿。”含英殿乃薛纵一脉的殿落,邱仆承有所戒备道:“庄主为何让我去二少爷处?”那弟子道:“两位庄主和天南派的人谈僵了,庄主让我速速请你过去。”邱仆承没想到李厚山还没启程,忍住急躁道:“李大侠一早不走了吗?”那弟子急得跳脚道:“还没走,清早二庄主就把庄主和李大侠请去。邱爷有话路上问吧,来不及了!”邱仆承已信了八分,匆匆扔下一句:“我去去就来!”随报信弟子快步离去。
路上邱仆承有意进了趟英武殿,确定薛暂没在后才去含英殿。及近大殿,只见殿前有上百人散落各处,何青隼与田松邙也在其间,怨毒的目光还在十丈之外就将邱仆承射了对穿。薛家两兄弟守在一间闭门的房外,薛暂见到邱仆承,抄道迎近,小声道:“果被你算准,老二没安好心!”邱仆承担心李厚山,问道:“李大侠呢?”薛暂道:“幸了家叔来得及时,现在屋里细谈。老二想把李大侠扣留在薛庄呢!”邱仆承抱怨道:“怎么要到这儿来呢,羊入虎口嘛。”薛暂肥脸一红道:“老二派人来找,说他练功不慎受了点内伤,哥哥还以为他昨晚被你气得练功岔了气呢。他着人告诉我只有一个办法能应付归一教,我听过觉得有理就依他所言携李大侠来此商榷,直到谈崩了才发现中了圈套——哼,这些东西开始都没现形呢!”他指的是殿外的人,邱仆承也知薛纵说起的办法是开启密陵请出焚剑,识趣没追问,头一抬,远处乱哄哄一群人出现在视线里。他大吃一惊,凝目细望,是那两师兄弟一路打过来,过百名薛庄弟子仍挡不住来路。薛暂也已看到,怪叫一声:“没天了,这年头什么人都可以跑到薛庄撒尿来。你们这群笨蛋还不去拿人?”附近都是薛纵的人,没人理会他的呼叫。薛纵盯望了片顷,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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