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看向我们的眼神有相类似的好奇和揣测。
学校大队人马降临，出动三位处级干部，四位科级干部。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方元夕跟苏城谈半天，或许是在拖延时间。
保卫处马处长亲自上阵，一看顶头上司方元夕书记这幅惨相，动手就要去扭苏城。局面差点又崩坏了。
“总有一天，我会赢你。”苏城说。
“假如有一天我输了，那不是因为你。”方元夕说，“我只是输给法律。”
苏城走了。
元夕修长的手指放在方元佳肩上，
“方局长这次没有报案，真是手下留情，非常感谢。”
“你笑得这么亲切，我很不习惯。”
方元佳说着忽然看我一眼。
我还扶着方元夕呢，猛一对视我竟忘了要怎么反应。
“你这是怎么弄的？”方元佳左右看看元夕，问出我也想问的话。
“被车子刮到了，摔了一下。”
“怎么会？什么车？”
“出租车，说是刹车失灵，……”方元夕静了静，“我倒还好，你怎么样？看来伤得不轻。”
陡然之间，我想起美娜……，刹车失灵？……
走到外面，果然停着一辆救护车，雨还在下，绚丽的闪电已消失了。方元夕指使医生们把方元佳抬走。
我侧头看着方元夕，他说：“等一下我自己去医院，现在，……”
“嗯？”他的眼睛真好看，十分清透，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
“现在咱们去吃饭吧，饿了。”
“你，……就不能去医院再吃吗？”
“医院的不好吃。”
我笑，“那时候你还说要陪我在医院吃饭呢，原来你骗人。”
“那不是骗你。”他也笑。
我静默。他也不说话。那时候，……那时候到现在，发生很多事，我们就再也没能够像今天这样说说笑笑了。
隔了一会儿，
“听到你的声音，我很高兴。”
这座北方城市生来少雨，今天雨水成灾。我怎么会怀疑这座城市天生温柔？
我抬指，“加州牛肉面大王，……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你不爱吃面的呀。”
虞州这里以面为主食，馒头，包子，拉面，烩面，刀削面，炸酱面，担担面，……层出不穷的面。不过我是真的不爱吃面。可是现在最近的能吃饭的地方只有那里，现阶段我的目标是火速吃完，火速把他弄去医院。
我说：“好饿，被你说得我都饿了。现在我什么都吃！”
“是吗？你要是吃不了一碗，我还是不去医院。”
“你的眼睛是X光线吗？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啊。”
“别忘了你是我教出来的。”
可不是，我的心思瞒谁都瞒不了他。
他撑着伞，我扶着他，我们穿行在广场。雨让夜色更浓，本来就湿掉了的衣服鞋子，再踩进水里也无所谓了。
一百年前这里是个战场。来自外国的联军从这里下火车，连夜袭击虞州，屠杀抢掠。后来虞州民众和义军用大刀菜刀斧头对抗联军的长枪大炮，抛头颅洒热血，保住了家国。撤退的败军还是从这里登上火车。一百年了。
现在火车站广场只有两个人。我们。
方元夕讲着这座城市的历史，“所以后人建了这个塔式钟楼，取名碧沙。”
“碧血染黄沙？”
“是的。”
“真是形象，虞州的风沙是挺多的，特别是春天。”
“到了。”
这家店里冷清清的，可能二楼还有客人，看到一名服务生端着热水往楼上走，但是整个一楼竟然没有客人。
“去二楼，你爱看雨。”元夕说。
可是他的腿，……“不了，就在一楼。”
“好。”
我们就在一楼拣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来。于是整个一楼的服务生们集体伺候我们两个，看我俩湿漉漉的样子还送上来热毛巾。
点餐的时候他照例说，不要辣。
南方人大都吃不了辣，我也一样。每次一起吃饭他都要说一句“不要辣”，有一回点了麻婆豆腐，他习惯性地说，不要辣。说完连服务生都跟我们笑在一起。
我暗自叹息，回忆不知不觉多起来了，可怎么毕业呢？……
落地玻璃窗是双层的，在夹层里面零星点缀几颗小彩灯，很清淡。透过幽幽灯光，雨就像从玻璃夹层里倾泄而出的涓涓流水。
我把手掌贴在上面，
“就是在那里被车子撞到的吗？”
方元夕点了点头。
惹事的出租车还在停车场。不见交警和司机大叔。
“你怎么知道是刹车失灵？”我抽出纸巾去擦他手上的血渍。
“我不知道，这是司机说的。”
手指触到他，我抬头，他静静地。
“我跑得比车子还要快，所以躲过去了，”他忽然笑一下，“以前上中学的时候，我跟元佳踢足球，我踢左前锋他是右前锋，我们还是校队呢。”
“不是吧？你踢左前锋？”
他端起服务生端过来的热茶，递到我手上，眉毛上还有亮晶晶的水珠，
“不相信呀，当时我跟元佳可是所向披靡。”
啜一口香茶，听着他小时候的故事，暖洋洋的感觉在心底升腾。他也略低下头，抿着茶，带着得意的笑容，仿佛车祸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可惜我没赶上，不然当你的啦啦队去。”
“是的，可惜了，”他放下杯子，“你瘦成这样子了。”
“比你好一点，你头发长长了。”
“有吗？可能忘记理发了。”
“长长的头发也很好看呀，留着嘛。”
“那成什么样子了？我已经是个坏老师。”
我双手捂着杯子转来转去。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脸上是淡淡的笑。
“我是坏学生。”
“师之过。”
……面上来了，我大口地喝汤，“好香！”
“小心烫，……怎么看你吃饭总像很好吃的样子？”他也喝了一口汤，只能用右手拿汤匙，左臂低垂着。
我吸溜进一口面条，面条太长，半路咬断，却飞起一根断面贴到鼻子。
他举着筷子，“看你的吃相我就饱了。”
说完夹了一筷子吃掉。
“哇！好快！你是怎么做到的？都不用咬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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