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刑

    和他交往六年，没有看过他这样充满情绪的状态。     火车站北出站口非常冷清，北站广场对面的街上有一家店，加州牛肉面大王。平时顾客盈门，生意很火，但是现在只有一个客人。洛兰。     洛兰看着自己的丈夫走进雨雾，脚步匆忙而专心。认识花飞烬才一年多，方元夕居然有了如此鲜明生动的情绪，他很着急。而在她跟他名为夫妻的六年里，他没有踫过她。     洛兰的小叔子方元佳曾经半开玩笑地指责方元夕总是睡在书房，冷落妻子，     “元夕，你难道不喜欢女人？你不会真的是同性恋吧？咱们家族似乎没有这样的基因呀。”     当时方元夕连反驳的话都没兴趣说。     方元夕总是看厚厚的法律书籍，写密密麻麻的学术性文章，洛兰最不喜欢他那样，老是关在书房。她觉得是那些学术研究把他弄得冷淡了，不过，学者大概都有这样的毛病。     现在，洛兰站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看着雨夜的景色。花飞烬刚刚到这里，方元夕却进了售票厅。这两个人刚好错过。     “看见了，”洛兰对着手机说：“她到了。那个司机拿到她的学生证没有？”     “到手了，我已经让王肖春给方书记打电话，告诉他花飞烬偷跑出去找苏城，有司机捡到学生证，而且，”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方书记信了，他以为花飞烬真的丢了，他现在正在发脾气，让王肖春查出租车公司，要求司机马上折回来火车站找他。”     “他信了？”洛兰担心又紧张，“没问题吧……”     “花飞烬说话有障碍，监听之后我们发现她在电话里也没有跟方书记说话，所以她失去解释的机会。按照方书记的性格，他会把花飞烬今天的行为理解成是因花飞烬关心苏城而起。这样就可以让方书记对她死心。……我们找的这个司机很可靠，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谁也奈何不了我们。你花的钱物有所值。”     “你们这些懂法律的人犯起法来才真可怕。”     “谢谢，比起你的丈夫，我自愧不如。”     彼些沉默了一下，洛兰四下张望，确定服务员不在，才低声说：“咱都说好了，适可而止，不能闹出人命。”     “……不会。出租车突然出现故障，发动机漏油，花飞烬因为踩到机油摔倒，并且下雨天路滑，司机刹不住车，她还没起身就正好被失控的车子撞到，……事后她家长会来把她带回紫州治伤，你想让她休学多久呢？你想多久，我们就让她伤多重……”     洛兰倒抽一口气，咽了咽唾沫，“永远。”     “那么，……我要跟司机联系下一步动作了，用学生证把方书记引出来，你会很开心地看到你的丈夫作为车祸现场目击者，伤心欲绝，虽然是为了别的女人，……好啦，再见。”     “再见，……黄科长。”     挂断电话，洛兰满手心冷汗，再抬眼看出去的时候呆住了，花飞烬不见了？     出租车已经准备要开过去，这当口花飞烬居然消失了？也没有看到她进售票厅啊！该死！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明明刚才还在停场车跑来跑去。     洛兰的脑子空白了许久，计划落空了吗？算了，也好，就这样吧，这种缺德事还是不要再继续下去吧……可是还是气不过！     这时候火车站突然大乱！人们涌向安检大厅。洛兰几乎趴到玻璃窗上，眼睛在人群里拼命地找，还是没看到花飞烬，坏了，她没有走即定的路线……     乱了，乱套了。     就在这时，洛兰赫然看到方元夕从侯车厅跑出来了，还拿着手机在着急地讲话。     洛兰在这一片安静的斗方天地里，看到方元夕走上了花飞烬该走的路，准确地跑到那个设计好的地点，摔倒，橙色的出租车失控地撞过去……     她好像隐约听见车子发出尖厉的刹车声。     ………………     因为是传说中瘟疫行凶的中心地点，所以安检大厅清静安宁。没有往日哄乱的人群和污浊厚重的沉闷空气。     明亮的灯光照在空阔的大厅，地板流淌出幻美的光影。     我听到苏城问了句，“你是谁？”     其实我也愣了。方元夕现在的模样实在是说来话长。     话说他很湿。     他是真湿透了，浑身是水，而且还带着一股子像是汽油的怪味，不知道是不是我闻错了。一向优雅冷淡的方元夕，额间发丝凌乱，浓黑的眼睫毛上，水珠随着他眨动眼睛，明明灭灭地闪着碎光，分外刺激人的视觉。像是因为被水浸泡久了，方元夕的皮肤苍白异常。淡薄的唇，苍白的，明亮的，亦是深刻的。分裂的水迹蜿蜒到他的唇畔，坠落。     我扭回头，目视前方，定定神。幻觉？不可能，不会的……     我很想把他拧干，我想那么多伤都是我看错了……，……可扼在我腕上的手还摆着。     骨节分明的手指，掩住手腕的是精致的黑色丝线织出来的衣袖。几缕红色的血水颤微微，缓慢流淌，沿着他的手指染上我的手。血色很淡，方元夕的血颜色很淡。那苍白的手仿佛饰满美丽的血色花纹，一瞬间显得幽艳。从此所有的火车站血色弥漫。     他松手。我转身。     我们站在这里，像是立在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众声哗然，目光猜疑。已经可以听到外面刺耳的尖叫声，好像是110警车来了，真快。     “老师！”     我不知道该看他哪里，惊慌地抓起他的手，想要擦去他手上的血，他却缩回去，也不在乎，就任由血滴滴嗒嗒往下掉，经久不衰的滴嗒，滴嗒……     方元夕没有说话，一双黑眼睛水涔涔地看住苏城，苏城下意识地怕他，露出惊慌的神色，接着他看看方元佳，方元佳略点了点头，然后他又看地上的小剪刀，再然后，他慢慢地，认真地从贴在里面的口袋掏出来一样东西，摊开……     我看到我自己。扎着马尾，冰亮的眼睛，嘴角有深深的梨窝，我在笑。     居然是我的学生证。干爽的学生证。     方元夕的刘海落下，衣袖沾满雨水。     ……他怎么会这样？他刚才去哪儿？不是找苏城吗？他怎么比方元佳还惨？     “我以为你走了。”     说完把学生证按在我手上，他自己走向苏城。他的手指冰凉。     我以为你走了……     我以为你走了……     我握着学生证，手指的骨头节都是白色。     说得这样清淡，可是你为什么受伤？！！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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