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四月,约定的百日之期过半,朱棣那边没有丝毫动静,只是上奏身体抱恙,而夏青槐不仅没能按原计划顺利逃出去,在她身上还发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那日,沉不住气的朱允炆把她叫去,想看着她好好思忖怎么对付那只眼看就要言而无信的老狐狸,结果备受失眠症折磨的夏青槐忽然晕倒,太医一查,她居然又有了身孕。
朱允炆一点也不高兴,当场皱起眉头,马上就在考虑手中多了的这个筹码是否有意义,考虑的结果是,即使这女人和孩子都没有意义,朱棣一旦轻举妄动,他就要拿他们血祭。他才不管夏青槐是谁的人,只要朱棣胆敢反他,他就要他不得好死,起码得为害了自己的孩子抱憾。但是,就在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刹那,心有灵犀的徐辉祖朝他跪下了,求他莫要伤害这对母子,因为夏青槐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朱允炆半信半疑,徐辉祖拿出张夜溢的事来,说当年没能救出挚爱只怪臣自己无用,如今好不容易再次动了真情,还为皇上把心上人送给敌人当卧底毁了贞操,求皇上看在臣如此忠心的份上再卖给臣一个人情,臣誓死为皇上尽忠。朱允炆想了想,觉得照目前的情况看,朱棣像是没把这女人当回事,若战争无法避免,用个废物人质换回一员猛将的死心塌地也不错,于是点头,还承诺马上给他大操大办。此举对徐辉祖示好是其一,另一方面,他也想狠狠羞辱背信弃义、蠢蠢欲动的燕王爷,送他一顶华华丽丽的绿帽子。
朱允炆把话放出来以后,北平那边紧锣密鼓准备造反的朱棣果然沉不住气了。收到消息那日,同道衍巡视完连夜赶活的兵工厂,他竟心不在焉一脚踩在了鸭粪上。这鸭粪是有据可考的——“道衍练兵后苑中,穴地作重屋,缭以厚垣,密甃翎甋瓶缶,日夜铸军器,畜鹅鸭乱其声。”道衍见他如此,暗忖这人终究还是逃不过那句英雄气短。
朱棣一时没想到法子,心情很差,就让道衍陪他去看他现在惟一的精神寄托小四四。徐怀素身体欠佳,小四四自从到了北平就一直交给世子朱高炽的老婆张氏抚养。张氏在洪武三十一年二月生了个儿子朱瞻基,如今也有一岁多了,小四四和他玩得极好,叔侄俩常趁人不注意在床上打架。小四四略大些,朱瞻基总被他欺负,那女中尧舜的可怕张氏此时还潜龙在渊,面上贤惠得很,没说什么,朱高炽没念过多少书的小老婆谭氏就不高兴了,暗地同张氏谈过几回,说这小叔叔和瞻基都生得像极了王爷,怎么待遇上就差这么多?我们得小心啊,看王爷这架势,搞不好将来继承人的位置会给了这小叔叔。张氏大怒,头回掌了她的嘴,对她的做法却睁只眼闭只眼,小四四后来连生几场病,都是这些女人暗中做的手脚,亏得道衍多留了心外加医术高明,小四四才未早夭,且一天天茁壮,欺负起朱瞻基来就更狠了。
那日,谭氏正揪住失足把朱瞻基踢到床下的小四四打算好好教训,张氏亦在一边听之任之,朱棣带着道衍忽然闯进来,把她们抓了个现行,勃然大怒之际剥夺了监护权,把两孩子让道衍带回寺里,还下令将谭氏拖出去打死。闻讯赶来的朱高炽怎样也劝不住,直到徐怀素拖着病体求情,要吃人的朱棣才说了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蛇蝎妇人不配有孩儿,就处以幽闭之刑吧。于是,年纪轻轻的谭氏因子宫脱垂没了生育能力,愈发仇恨起小四四和他的母亲,受了责罚的张氏心理则更加阴暗。一向仁厚的朱高炽见爱妾致残、爱妻幽怨,遂对偏心的老爹憋了一肚子火,但又不敢表现出来,而是发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精神,愈发地儒雅仁爱,惟独由于情志郁结,他原本就营养过剩,慢慢地竟像吹了气球日益肥胖,到后来马都不能骑了,让朱棣越发生厌。他的两个弟弟则非常高兴,尤其是自以为最得老爹欣赏的老二朱高煦。
处罚了谭氏以后,于午夜梦回之际想起从出生开始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小儿子,慈父朱棣心如刀绞。眼下战事迫在眉睫,他已尽全力营救他的母亲,无奈朱允炆看得密不透风,他没法子啊,他何曾不想念为他出生入死的妻子,她可是他这辈子的惟一,从他在丁未年有了名字开始的惟一。
谁也不清楚他从何时开始留心那女子,他自己也忘了很长时间,然而在小四四出生后,当那女子恳请他不要为儿子求名字,他想起来了。那年冬天,他父皇在谨身殿大宴,当宣布他同兄弟们的名字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大哥身上,熙攘阿谀的人群里惟有一位周身散发清明高慧之气的老先生一直饱含深意地凝视他,那老先生膝上的娇小女儿亦没看他大哥,超越年龄的探究目光仿佛也在寻找他。他那时想,也许是这名字起得好,引得世外高人留意了,这是否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看着意气风发的大哥、二哥和三哥,他脸上依旧笑着,心里却开始涌动些东西,回去就向人打听那老先生和他的女儿。当确信他们都不是一般人,他按捺不住内心危险的狂喜,一古脑全告诉了自己的弟弟——这世上他惟一的亲兄弟,可他后来发现,那是他生平干的头一桩蠢事。
虽然留不住那老先生,但多年以后,他成功地让他女儿的心属于了他,为此,他非常高兴。即使依旧看不清未来,可只要有她,他就很心安,觉得老天爷没把自己忘记,以至于有人要夺走她的时候,他觉得对方简直是在夺他的命。那时他力争过,不惜一切代价,可对方太过强大,他见好就收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妥协,他只是换了一种法子。他与她定下十年之约,其实也是与老天定下十年之约,结果他做到了,老天却耍了他,让他几乎同时失去了爱情和抱负。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思考她对他人生的意义。起初,因为觉得她是上天派来戏弄他的,他有多憎恨老天就有多憎恨她,而憎恨激发了他无穷的斗志。当他日夜站在广寒殿前遥望万里江山,他也在看她,希望在山脚下沉沉睡去的她体会到选择站在老天那边是多么愚蠢,然而在偶尔醉酒时,他又会策马狂奔至那片世外桃源,在那棵埋葬她的桃树下撕心裂肺,哭到同样沉沉睡去与她相会,直到有一天,他在梦里听到一个孩子说她回来了,但因一个诅咒的阻隔,他们不能相认。
天底下会有这等荒谬的事?纵使不确定,醒来后,他依旧一气赶回王府,把所有可能是她的人试探遍了,男子都未放过。他还特地叫来袁珙和道衍,希望他们帮他,可道衍不发一语,袁珙也说看不清,无能为力。
那日在宴上,原本有正经事的他为像极了她的徐妙锦分了心,但当看到徐妙锦对一个中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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