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儿妹妹,你可来了!”刚踏进坤宁宫的院墙,庆阳公主的声音就传来。夜溢放慢脚步循声望去,只见西边的桂花树下,一个年约十四五岁、身着湖绿宫装的佳人正在朝她招手,她身后的石桌旁,一位三十多岁气度不凡的妇人瞧着这边嘴角含笑,想必就是马皇后。夜溢定了定神,过去行了礼,庆阳公主把她扶了起来。
“妹妹这是头一遭见皇后娘娘吧?娘娘素来疼爱小辈,妹妹往后不必拘谨。我刚和娘娘提起妹妹,说妹妹昨晚上看佛经看得起劲,趴在桌上就睡了。娘娘也是极崇佛理之人,听我这么一说,便想见见妹妹,也顺道瞧瞧咱应天皇宫的怀夜双璧之一啊!”
“姐姐谬赞,溢儿只是随手翻翻,说到佛理,那及得上皇后娘娘、公主姐姐和怀素姐姐通透,溢儿其实连佛经上的字都还没识全,”夜溢见机行事,努力憋出一张犯窘的脸:“只因爹爹那里只有这些书,溢儿闲来无事,想就着佛经多认些字罢了。”
话一出口,马皇后和庆阳公主果然都笑了。时值八月,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微风吹来,夜溢不由想起甜甜的桂花酿和前世偶尔温柔贤淑的母亲。眼前的马皇后衣饰朴素、容貌端庄,笑起来时眼角眉梢尽是慈祥温和之意,看着看着,小姑娘鼻子一酸,半真半假的眼泪顺势涌了上来。
“丫头,好好的怎么哭了?”见夜溢眼圈说红就红,马皇后关切地问道。
“溢儿怎么了?平日有说有笑的。”傻子庆阳也相当诧异。
“回娘娘,溢儿看娘娘和姐姐举手投足间似是心有灵犀,又恰巧在这桂花树下,便想起了《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里的拈花微笑一说。溢儿一出世就没了娘亲,是以……”
小姑娘说着就呜咽起来,脸上泪水纵横,浸着昨晚被蚊子叮的大小疙瘩,立刻一片红肿,照旧让人看了就心疼。怀夜双璧之一的徐怀素出名是靠真才实学、沉稳大气,张夜溢虽然也学富五车,真正让她声名远播的却是这些看起来极真的假惺惺。
“丫头过来!”对小孩子不设防的马皇后微微叹了口气,庆阳公主忙把夜溢扶了过去,马皇后用手绢细细擦拭小姑娘的脸:“还说不通透,佛经都背上瘾了,出口成章呢。”
夜溢抽泣答道:“回娘娘,溢儿没撒谎,溢儿从没背过佛经,都是爹爹茶余饭后讲授的。”
“哦?张先生茶余饭后给孩子讲这些?难怪丫头小小年纪就与众不同,”马皇后抬头朝庆阳公主笑了笑:“皇上要是有这份心就好了。”半晌,她又摇了摇头,似是对朱元璋的教育模式颇有微词。
“娘娘,皇上心忧天下日理万机,自是不能和溢儿那一心终老山林的爹爹相比。溢儿的爹爹有的是空,美其名曰言传身教,其实是拿教孩子打法时间哪。”
“你这丫头,难怪老五整日念叨,”马皇后又笑了,抬头看向庆阳公主:“不知驸马都尉将来会是何种爹爹啊?”
马皇后不知是真上当还是顺势而为,貌似很喜欢这位自称连字都没认全的孝顺姑娘,让她陪在坤宁宫一个下午。直至申时末,夜溢才以自家爹爹身上有伤要人照料为由请辞了。她回到水芝苑,见张定边站在西厢窗边发呆,犹豫许久才走上前说:“爹爹,溢儿用手帕包了些桂花回来,改明儿我们自己做桂花酿吧。”
张定边没有理会那包桂花,拉着她在桌边坐下,神情凝重。“溢儿可知爹爹这些年为何只读佛经?”
“自是因为爹爹经历这一生浮沉,早看透了功名利禄、世态炎凉。”夜溢使劲装傻。
“那你可知爹爹何以将这些反复讲授给溢儿?”见她对至亲都不老实,张定边越发心惊。
“爹爹疼爱溢儿,不想让溢儿重蹈覆辙,再受那红尘浊世之苦。”
“你莫要再骗我!”慈父张定边史无前例地发火了,夜溢当场被吓呆。
暮色渐沉,这皇宫僻静一隅的小屋内未燃烛火,亦久无人声,一片静谧。“爹爹,娘亲走得早,您是溢儿在世上惟一的亲人,您所想就是溢儿所想,何况佛经有用,确能使人通透,该多念念的。”
于是这一夜,张定边失眠了。他没有想到女儿小小年纪竟真是这样厉害的主,话说他原本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给女儿测的八字,然而夜溢对此浑然不觉,由于办成一件大事,一连数月她都睡得香甜极了。
“众生缘者,缘于五阴愿与其乐,是名众生缘。法缘者,缘于众生所需之物而施与之,是名法缘。无缘者缘于如来,是名无缘。”屋门大开,每日做足功课的夜溢坐在桌前摇头晃脑。
“早知如此,我就不送你这专用来念书的椅子了。坐久了不累吗?”朱橚一袭素净衫子笑盈盈地进来,顺手把门带上,屋内顿时蓬荜生辉,小姑娘芳心乱跳。
“橚哥哥好,溢儿不累,精神着呢。”
“《大般涅盘经》?呵,溢儿还嫌识的字儿不够多啊?”
夜溢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坤宁宫事件后,人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怀夜双璧之一为认字读佛经的事迹已在宫中传得人尽皆知,只是不料两月后还有人拿此取笑。
“橚哥哥别说笑,若说识字,溢儿哪比得上橚哥哥和怀素姐姐。对了,怎么到了这个时辰怀素姐姐和笼子还没过来?溢儿的桂花酿做好了。”
“他们今日来不了,橚哥哥一人专享溢儿的桂花酿可好?”一个巴掌拍不响,见夜溢环顾左右而言它,明白过来的朱橚欲语还休,脸也是红得不成样子。
“他们为何来不了?说好了不见不散的。”将门虎女非要死撑出江南闺秀的做派,挺别扭,不过这句故作愚钝也非为打情骂俏。
“溢儿不知道么?父皇建大本堂,取了古今图籍充其中,那儿往后就是我和皇兄皇弟们念书的地方。父皇近些年还征聘各地名儒,说是让他们轮班授课。对了,大名鼎鼎的宋濂宋先生也在!”
“可这同怀素姐姐和笼子有什么关系?”
“溢儿有所不知,怀素妹妹和隆弟弟都是父皇亲自挑选的伴读,今儿个是在开拜师宴。”不知怎么回事,朱橚声音越说越低。
“既然是拜师宴,连怀素姐姐和笼子都去了,橚哥哥你为何没去?”夜溢收敛心神,恢复了平日的没心没肺,然而,朱橚半天没说出话。
“橚哥哥,你偷跑出来是会受罚的!”她故作着急,实际上想的可比朱橚偷跑的方法理由远得多。
朱橚还是没做声,头垂得低低的,内心像是在做剧烈挣扎,过了老半天才说:“我父皇请来的师傅,如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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