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土地,那时候黄昏暗沉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扫射在了我站的那个位置。那时候我忘记了温度,只记得颜色。那时候我正在看杜警长给我搞来的一本书。这本书里面以外地夹了一本杂志。我翻看着杂志,里面有一个笑话让我很感慨。
北京101中学93年或者94年,新入学的初一学生里有个小姑娘,长得挺漂亮,叫茅茵。结果那年年底的时候给小姑娘送贺年卡的男孩子们不约而同按照西方习惯把她的名字写成了“Yin Mao”。
小姑娘在教室里抱着一堆贺年卡痛哭流涕,颇为壮观。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小美女有没有长成大美女,嗯。
这个和其他平淡无奇的笑话夹杂在一起的笑话,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能够触动我的心底。也许是它挑起了我对于时间的压抑感。我那时已经十六岁了,我在想这十六年里面的一些东西。从我记事起到现在这一刻,似乎能想到的就那么点儿东西。现在都市里的生活给不了孩子们什么记忆和体验,所以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在他们和我的眼里也难以留下很深的感慨和感伤。我长期在这种环境下生活,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时间流逝和等待。我会去享受好每一刻的光阴,但是我不会像其他的哲人诗人之类的感慨人生苦短,几十年说过就过。我现在还不满二十岁,我始终无法理解几十年说过就过的感觉。我只是觉得我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要让自己沉浸下来,不能让每一分每一秒说过就过。
我数十年如一日地穿着同样有一股漂白粉味儿的囚服,每天准时在饭堂里用餐,几乎每天都在做着同样的事。这么多年我看的书几乎塞满了我的床底,我画的设计图杂乱地挤在我的小柜子里。只有我脑中想过的很多很多事睡一夜就没了。我曾经亲眼看到很多在监狱里混的哥们儿崩溃掉。有在饭堂吃饭突然用头撞桌子,说自己真的痛苦得受不了的;有在操场上走着走着突然用小石子儿划自己的手的,越划越起劲儿,直到鲜血流满了他整个手臂;还有在囚房里自虐的。我曾经亲眼看到警察带着被注射了镇定剂以至昏迷的人从我的囚房前匆匆而过。有一次我在操场上扔一个布球的时候,一个在旁边的哥们儿一直在看着我。我以为他是想跟我一起打球。我刚转过头去想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突然脱光了身上的衣服,一丝不挂地狂吼着去撞对面的强。当时那一块儿没有任何警察和工作人员。当他竭尽全力撞第三下的时候,我知道他再这么下去就有危险了。我赶紧冲过去抱着他。但这个兄弟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三,力气很大,我很难控制住他。后来我总算是连拉带扯把他摁到了地上。我在跟他纠缠的过程中下体还受了一下巨大的冲击,为此痛了差不多一个礼拜。
他们有些人是真的是在这种巨大的压抑下精神失常的,还有些就是在囚房里被其他人欺负。这些被欺负的人有些是胆小怯懦,忍气吞声,害怕惹事儿的。这些人往往越忍,其他人就欺负得越凶。欺负到最后他们就只能用自虐来排解心中长期的积怨。还有些就是跟他们打斗,但有打不过的,最后只能任人宰割。在监狱里打架伤人真的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我隔三差五就看到有医护人员扶着伤员走动。
我曾经想过,如果让我在十年内失去自由,我都不会因此做出自虐这种事儿。但如果让我长期受别人的欺负无法翻身,我也许就真的会受不了了。
在牢里的这段时间,我见过的稍微好一点儿的警察就是杜警长。其他的警察看到我属于危险人物特别看护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副对着法西斯的神情。还有些人也对我极尽刁难。有一次我在看杜警长带给我的一本杂志的时候,一个警察借故走进我的牢房巡查,把我的那本杂志拿走了。一般来说这些警察要拿走我的什么东西我都无所谓,但他拿走我的书刊的时候我还是尽力争取了一下。但这个人就跟几年前我看着发高烧的小个子儿哀求他帮我去拿药的那个人一样,眼神冷漠如冰。而且还带了点儿凶狠。我知道这种人是玩不过他的。但我告诉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没什么,因为总会过去的。
两年后的一天,我走出了这个监狱。我在一个年轻警察的带领下,走到了一个我从未来过的房间。在这个房间里,我填了几张表格,然后一个年迈的警察走过来,递给我一套崭新的西服和一个钥匙。我把西服放在了房间里的沙发上,把钥匙攥在手里。在我看到这个钥匙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是我那台红色小车的钥匙。尽管那时我脸上没有流泪,但我的心底已经感动落泪了。因为小罗现在上大学了依旧没有忘了我。我从不奢望小罗和我还能像当时一样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只要她还没有忘记我,并且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就很感动了。也许小罗现在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也许他是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我心想。
警察告诉我说:“这个钥匙是几天前一个姑娘让我替你保管的,她说等你出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给你。这套西服是一个男的刚刚送进来的,他现在就在门外等你。”
我说:“谢谢。”
我脱掉了穿了整整两年的囚服,去这个房子的隔间换上了这一套崭新笔挺的深蓝色西服。我还用隔间里的一瓶摩丝和一把梳子把我凌乱的头发梳得油光发亮。
在监狱大门咝咝的打开生中,我穿着西服走出了这个待了这么久的地方。我记得我刚进来的时候这块地方是一片硬土地,但现在已经刷上了水泥,并且旁边还值了几棵小树。上午的阳光均匀地洒在水泥地的每一个角落,我就这么一直往前走。我看到了老冬瓜的车停在了这片空旷的水泥地上。在朝他走去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身材还没怎么变,只是把一头长发剪成了普通男人的样子。
老冬瓜把以前的那台车给卖掉了,买了这台很便宜的国产车。我发现我在监狱里居然长高了一些,原来我和老冬瓜一样高,现在我可以感觉到他是在仰视我了。
我和他都站在车子的旁边。我们互相看了十几秒,然后我对老冬瓜说:“谢谢你的西装。”
老冬瓜伸手过来翻了翻我的领子,说:“上车再说吧。”
我坐到了老冬瓜的小车上。一股劣质皮革的味道让我的肺很难受。老冬瓜默默无言地打找了车,然后对我说:“你还好吗,笑悲?”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我微微侧过脸看了看他,微微点了下头。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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