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就出现在眼前。透过院门,暴彤看到6岁的孩子暴欣一个人在玩着什么,老母亲正猫着腰在准备晚饭。
“妈!”暴彤看老母亲抬头的一瞬间,发现老人一下苍老了许多。
“爸爸!”暴欣看到爸爸,一个箭步跑了过来,兴奋地一下搂住了暴彤的脖子。接着便委屈地哭诉开了:
“爸爸,别的小朋友说你是右派,这是真的么?”暴欣继续说:“幼儿园的田英姐他们都不和我玩了,他们谁也不和我好了。”从不掉眼泪的这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汉,对自己的遭遇、对邻居的冷眼,都可以挺得住,却不忍心因为自己连累孩子去受这种委屈,他鼻子一酸,眼眶即时就润湿了。
“他们不和你玩,爸爸和你玩。”暴彤几乎哽咽着说完了这句话。
暴彤的妻子盛英在门角看到这情景,也把脸掉过去抹眼泪去了。
“不的。妈妈说你总出差,你老不在家。没人跟我玩。明儿我不上幼儿园了。”小暴欣怏怏不乐地说。
暴彤的妻子盛英,长得丰满大方,他俩原是初中的同班同学,暴彤原本和另一个叫张娴的同桌比较要好,但张娴性格比较温顺内向,家离暴彤较远。俩人参加工作后,暴彤虽然约请张娴来自己家玩过几回。但那时离暴彤家不远的另一位女同学盛英,看暴彤穿上一身警服那般英姿帅气,好象第一次发现他的存在,开始主动接近暴彤。特别是只要看到张娴的影子,盛英就形影不离地要“老同学一起叙叙旧”。盛英是个争强好胜的姑娘,她在爱情生活上也不想让张娴占上风。所以每次张娴来,她都要当着张娴的面,约请暴彤“明晚有个好电影,咱们一起去看。”“后天有场演出都说挺好,我吃完晚饭还到老地方等你。”盛英特别把“老地方”三个字说得重一点,以便尽意让张娴听着。
盛英活泼、开朗,人长得虽不出众,可也有一定姿色,张娴看在眼里,便借故逐渐疏远了暴彤,而盛英也终于取代了张娴在暴彤心中的位置,而成了老暴家的儿媳妇。
可自从暴彤出现了这些事后,盛英感到在同事、邻里间的关系好象一下子全变了。暴彤回到家里,盛英不似往日那样喋喋不休地当暴彤讲她们工厂的所见所闻,讲他们团支部的有趣活动,而变得少言寡语了。即使晚上熄灯上床以后,盛英也不象过去对暴彤那种如火热情。当暴彤拥抱着她时,她既不拒绝,也不主动,仿佛没有感到暴彤的存在。暴彤理解盛英的这种冷漠,却又无法忍受这种冷漠。这次回来,暴彤帮着妻子洗涤刚刚换下的脏衣服,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
“我总在水库工地,一切担子都让你挑,你受累了,……”暴彤粗中有细,想宽慰一下妻子。
“这些都是小事,不还有妈在家么……”盛英说完,俩人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暴彤理解盛英这句话的含义。她现在只想她自己的处境,并未过问一下暴彤在工地的生活和劳动。
暴彤难耐家里这种沉默的、死一样孤寂的氛围,便领着孩子来到在一个工厂当党支部书记的哥哥家,打算兄弟间谈谈话,散散心。
“来了,到星期日也休息?”他哥正在浇花,头也没抬,全然不象以往又泡茶又搬凳子让座的热情劲儿。倒是小暴欣一踏进门就奔他小姐姐那去,俩人搬来凳子很快玩起开火车的游戏来了。
“星期假日也休息。”暴彤敷衍道,他感到哥哥这话似乎有些变味儿。就如同他暴彤在当管教干事时,那些犯人的家属或单位的人问犯人星期日是否休息一样。
暴彤又看了看哥哥,他哥哥继续浇他的花,还是那冷淡的样子,暴彤仿拂觉得有什么异物在喉咙处梗住了,压抑得喘不上气。一种被蔑视被遗弃的感觉袭上心头。
“暴彤来啦,咋不坐呢,快坐快坐。我正包饺子呢,今儿个上午爷俩就在嫂嫂家吃吧。”倒是在被服车间当工人的嫂子热情地招呼:“暴欣,来来来,大娘给你留着好糖块呢……”
暴彤心里的气还没有消。嫂嫂的热情和哥哥的冷漠,成了鲜明的对比。是的,哥哥已经不是昔日爱唠爱说的哥哥了,他是为我难过吗?不不不,看他哥那带搭不理的样子,一切都不用解释了。残酷的政治运动已经让兄弟间的亲情破坏得一点不剩。他瞪了他哥一眼:“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暴彤七尺男子汉,离了谁都能活下去!”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拉着儿子便要往家走。
“谢谢大娘了,”暴彤把嫂子手里的糖块挡回去:“嫂子,咱家有,留着给他小芳姐吃吧!”
“不的嘛,不的嘛,我要和小姐姐玩,我要和小姐姐玩……”暴欣噘着小嘴,挣扎着不愿回家。
暴彤硬拽着儿子离开了哥哥家,他嫂子在门口愣住了:“怎么,你当哥的说他啥了?他现在心里够苦的了,别再说你那大兄弟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说,他要走走吧。”当哥的也没挽留。
暴彤回到家里,也不管孩子还在抽泣,一头倒在炕上,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天花板,他感到心里堵得慌,他想把憋在心里的苦处和谁说说。只是说说啊!过去,他有心腹事可以和枕头旁的妻子说,也可以和哥哥嫂子说,甚至可以和母亲说,可现在跟谁去说?妻子想听的话,她就会主动问长问短了;哥哥想听的话,也不致这么冷漠了;难道去和妈妈说么?自从前年父亲病故之后,妈妈就象一下子老了许多。现在妈妈一看儿子这样,儿媳整天没有了笑容,心里就够苦的了,你还和妈妈说什么?去徒然增加妈妈的苦痛?
暴彤不知道那天是如何从家里回到工地的。
“没回家,总盼着回家看看老婆、孩子。”王绅士一边撂下肩上的东西,一边摘下帽子当扇子搧着对暴彤和大赵说:“回到家呢,看着啥啥不痛快。这日子过得有什么劲?”
暴彤和大赵沉默着,他俩能说些什么呢?家家都有难唱曲啊!
听王绅士这番话,我似乎觉察出还有什么让他难心的事,但我们彼此刚熟识,似不方便问。
但是社会上给予我们这些人的心理压力远不止于此。水库工地这种“修理地球”式的单纯的劳动改造生活很快结束了。当全市大部分右派都来齐之后,全面的劳动改造生活便开始步入正轨。
夹着尾巴做人
“所有的右派分子注意啦!”那个由市整风办公室派来的、身穿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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