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真实看法都不敢了?我们在学习少奇同志的《论我党员的修养》时,不都曾慷慨激昂地表示要尽可能使自己做的工作多一点,最低限度不能妨害最理想社会事业的发展,尽自己的一部分责任吗?为什么现在我们会象少奇同志指出的‘看人看事说话’,‘顺风转舵’而成为《伊索寓言》中的蝙蝠那样,为了自己活命,听见黄鼠狼说最恨鸟类,便说自己是老鼠,听黄鼠狼说最恨鼠类,又把自己说成鸟类呢?‘无冕之王’是被批判之列,记者的良心总还得讲吧?……”
墙上的挂钟“当当当”地连响了五下,林总编看离下班只剩一个钟头了,大部分同志已经发言,便征求大家意见,评报会是否告一段落,没有发言的同志等待下次评报会再讲?
“一等又得半月。”我举手表示要发言。
“下次再说吧。”这是总编室袁主任的声音,他忙着审视大样,校对同志在一旁等他签字付印,交工厂开印。
“不——!”我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已往的优柔寡断性格早已无影无踪:“再不发言我简直要憋死了!”
语惊四座。已准备离开会场的林总编,放下手里的笔记本和茶缸。王明瞪大眼睛瞅着我,金建副总编似乎已听出了弦外之音。只有袁主任尚有些不耐烦的神色。
我显然有些激动,以致提到前述那些报道时,发觉自己的声调多少有些变异。末了,我说:“……我们要用确凿的事实,讲理的态度,揭露右派分子的罪恶阴谋。这是提高群众觉悟的最好办法。而我们有时不是如此,不是巧妙含蓄地通过诸多事实说明右派的恶毒阴谋,而是用教条主义的说教,说右派分子如何险毒;不是用充分的事实和说理的态度反击右派言论,而是热衷于报道群众的愤怒代替说理,压服右派言论;不是通过揭露右派的一言一行,暴露右派的丑恶面目,而是通过罗列其家庭出身、社会关系因而说他‘站在被消灭的阶级立场’、‘与人民为敌’来表现我们立场的坚定和态度的坚决。其结果不仅不能很好地批倒右派,反倒露出了我们的宗派主义尾巴。反动派要看到我们的报道,该说我们利用宣传工具拉人民压服右派了……”
嫉恶如仇的情绪令我一发而不可收。我继续激动地说道:“这种气氛也隐藏在总编室和市委,因为编排取舍是他们决定的。如果他们不喜欢这种报道,他们就会想法改善这种状况,而实际却不然。结果,气头转向一个又一个,而他们的真正动机仍未作交待。严肃地说,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与一个党的新闻工作者的身份,是不相容的……”
末了,我觉得淋漓痛快之余,也该冷静下来收一收:“说了这许多,我觉得,对于真正的反党反人民的右派分子,应该憎恨,充分揭露;而对于整风中说了一些错话的基本上的好人,要又斗争又团结。而对于我们的报道,恰恰是善意的团结和和风细雨、摆事实讲道理表现不够,武断、偏激、乱扣帽子、渲染斗争气氛有余。总之,反右派报道是有成绩的,但缺点也是严重的,我觉得我必须出来提醒一下。我也很希望得到同志们的帮助。”
我万万没料想到,自从这一“炮”放了出去,从此再也收不回来了。林总编看了看袁主任,又朝我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袁主任心领神会,遂向我的座位走来,收去我的发言稿。会议室死一样的沉寂,我预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今天评报会就开到这儿。”林总编再次拿起茶缸和他那与众不同的大笔记本说:”小孔提了不少宝贵意见,有些看法还很尖锐,限于时间关系,我们另择时间深入讨论一下,大家不妨好好准备准备。”
会场即刻发出椅子的碰撞声,我随着人流走了出来。
在会议室的出口处,我和金建副总编的目光碰到一起,那是一种责备、惋惜的目光,我还仿佛听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厕所小便池旁,最后只剩我和王明,我觉察出他是尽意等我说几句话的。
“你刚出院,什么时候写的发言稿?”
“住院时写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也不看看形势。谁象你那么傻,呱呱往外倒。”末了,王明叹了口气:“你呀!太年轻了!”王明说完便一边走一边结裤上的纽扣,我也知趣地待了一会儿才走,以便保持一定距离。
众矢之的
就在我发言后的第二个周末,过去半月才开一次的评报会,提前召开了。我还发现,我的《为提高报纸的质量而斗争》的评报手稿,袁主任已油印了数十份分发给与会者。林立栋总编说,过去编辑部忙于反右报道,报社内部没有抽出时间搞鸣放整改,上周评报会上小孔关于提高报纸质量的评报发言,针对我们反右报道中的一些缺点和错误,提出不少宝贵意见,这对我们今后办好报纸,是大有好处的。这一点应该得到肯定。
林总编接着说:“但小孔的发言只是开了个头,对我们报纸的缺点,特别是反右报道这期间表现出的缺点,揭批得还远远不够。为了进一步办好党报,也为了更好地、更有力地把反右报道搞好,希望大家向小孔同志学习,发扬毛主席所说的‘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对党负责的大无畏精神,多提宝贵意见!”
末了,林总编顺便介绍说,市委宣传部领导很重视我们的评报会议,今天也特地派郑风同志来旁听我们的发言。
一直低着头假装看报的我,这才发现墙角离我不远处坐着一个陌生人。那人个子不高,方脸微胖,一脸严肃,约莫40多岁。
没有人发言,只能听到人们翻动报纸或掀动茶缸盖喝水的声音。与过去座谈《本报内部消息》与报改的争相发言的热烈气氛,俨然两个天地。人们明白“向小孔学习”的含意,如同王明所言,再也无人象我那么傻,呱呱地往外倒了。
“不一定都象小孔发言那么系统,想到一点说一点也行。”林总编进一步动员大家:“小孔有新的意见也可以随时补充。”
还是死一般的沉寂。小会议室天棚上游动的烟雾,却越来越浓了。二赵常爱用纸卷着抽的那种蛤蟆烟,辛辣的气味呛得邻近的人不时咳嗽起来。
“少抽点不行吗。”坐在二赵旁边的欧阳芬,一手扇动烟雾一边噘着嘴说。
“大赵说说,”林总编开始点名:“大赵发言质量都是比较高的,常有一些独立见解,给大家来个启发性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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