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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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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五)病院反思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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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大赵和欧阳芬到病房门口,住院部食堂的送饭车已来到病房。我一边吃一边看自己采写的那篇报道:《谁说农业合作社搞早了,搞糟了?长春社主任陶加布说:不!》

    看到自己的手稿变成一排排整齐醒目的铅字,尽管这种经历已经周而复始,不知体验过多少遍,内心的兴奋和冲动却丝毫不减,仿佛病也好了许多。

    “粮食亩产虽比互助组低了一点……”陶加布主任曾经轻轻带过的这句话,这时不知为何在脑子中特别突出、鲜明起来。头脑就象一朝醒来变得特别清晰、明朗。是的,起草写这篇报道的时候,我曾经有意回避了它,因为主任后面的话:蔬菜种植面积逐年扩大,总产量逐年提高,社员收入也有增加。……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脑子,我的情绪完全被这些能够有力批驳右派分子的事实所感奋,以至根本未去分析推敲其中的逻辑错误。不是吗!粮食亩产减少这是本质的东西,而蔬菜种植面积的扩大,总产量逐年提高,这完全是另一回事,另一种现象啊!蔬菜的总产量逐年提高,不等于蔬菜亩产的逐年提高啊!因为它是随着面积的逐年扩大为前提的。

    陶主任这么说,也许事出有因,也许出于习惯的算法而不晓得其中的不可比性,而作为读者耳目的记者,也能这么人云亦云去传播这种自欺欺人的错误说法么?

    一种愚弄读者的负罪感令我不安。“没有理论指导的实践是盲目的实践”。我的逻辑分析能力太低啊!

    我换过另一张《北新日报》:

    “初世秋的检讨仍不老实,他极力掩盖着他的反党反党主义的本意,昨天说他污蔑肃反成绩的发言是为了出风头,今天又说根源是什么自高自大,自以为是……”这是那位号称“世界意义”的二赵写的报道。

    我又换过另一张《北新日报》:

    “民盟右派分子林诚忠实地执行章罗集团的阴谋计划,在北新市知识分子中大量发展组织,网罗反党资本,从而控制这些部门,为实现章罗集团的篡党夺权阴谋效力……”这是李斌写的消息。

    “郑立国多年来为了实现他争权夺利的个人野心,利用他九三学社主委的合法身份,一贯挑拨党与知识分子的关系。他发展的25名成员,有20名不合社章规定,其中有历史反革命分子,有受过处分的对党不满分子,声言入社后权利有保障云云……”这篇报道的署名是“本报记者王明”。

    送饭车把大家吃完用过的碗筷收了回去,我合上报纸开始沉思:“新闻应该用事实说话。我们为什么不能象陆灏的作品那样,通过生动的事实去展示自己的观点呢?这不也如同巴人在《文学论稿》中所说的‘以政治概念或思想概念来代替生活实感;用大量的形容词、感叹词来装饰情绪;用说理来代替形象感染;或者是借人物的嘴大篇地宣传作者主观思想’吗?既然初世秋污蔑肃反成绩不是为了好出风头,自高自大,敢说他是‘极力掩盖着他的反党反党主义的本意’,为什么不公诸事实予以批驳呢?既然允许争取自由党派存在、发展,怎么能把它们发展组织等同于‘网罗反党资本’、从而‘控制这些部门’,甚至说这是为实现章罗集团篡党夺权阴谋效力呢?如果这个观点可以成立,民盟那些成员不是都可以打成右派了么?!王明揭露郑立国的报道是比较有力的,揭露他违反社章规定发展组织的言行,不是比之描写‘昔日神气十足的右派分子,今天在愤怒群众严厉批判下已成过街老鼠,在低头摆弄自己的衣角……’这类客观主义渲染斗争气氛更有力么?!”

    我想起头些天在报刊上看到的署名王谟的《充分揭露彻底批判》的文章,指出我们有些报刊在反右报道上犯有以议论代替说理和“简单粗暴”之病,过分地渲染斗争气氛,客观主义地描绘某些右派分子耍死狗的场面。毛主席在《政治周报》发刊词中曾经连用了五六个“请看事实”,我们为什么偏偏不去寻找事实,而热衷于自己出面下结论、给人扣上这样那样的帽子呢?

    一种愤世嫉俗的不平思潮在我胸中涌动。我趴在床上,用采访本摘记了读报中和这一时期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悟……

    《为提高报道质量而斗争——谈谈反右报道中的一些缺点》。我在摘记前面的空白处,写下了这样的标题。等待着出院后参加每半月一次的评报会,作为自己的发言提要。

    下午,住院部的医生、护士们临下班光景,小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说她有事找她嫂子,听说我的病已好一些,顺便给我带来一本苏联的翻译小说《第三病室》。

    “谢谢您。”我感激地望着她。她那娇好的身材,简朴的衣着,脉脉含情的眼光,都令我难于忘怀。

    “上次借的书还没有还呢。”我说。

    “没关系的,啥时有空啥时再还。你好好养病吧。”小娟说完,在我床沿坐了下来,以女人特有的细心帮我整了整掖在脖子后的衣领,当她那纤细白皙而温润的手触及我的脖颈时,一股暖流再次流过我的全身。

    “你瘦了,吃饭好点吗?”她问道。

    “现在好了,不用惦记我。”我回答说。我望了望她,她看了看我,我俩的目光凝结在一起了。

    待了一会儿,似乎再没有什么话题了,她便起身伸手和我握别,并突然含蓄而热烈地紧紧攥了一下我的手,深情地望了我一眼,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我送小娟到门口,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涌上阵阵甜蜜的感觉:小娟这次所说的“顺便”,也许和她上次对我和李斌所说的“无意中”看到我那篇“读报札记”,或许是出于同一心态吧……

    语惊四座

    周一下午的评报会已经进行了两个钟头,小会议室的天棚游动着缕缕烟雾,发言的人不少,谈成绩的,讲体会的,编辑室袁主任谈了关于如何利用版面语言、利用醒目的黑体字强化宣传势态的做法,等等,就是没有人来谈谈反右报道中的不足或缺点,偶尔也有个别人提点意见,无非是报道中的一些错别字或印刷质量上的一些小问题。

    “为什么没有了过去评报中那种一针见血的批评呢?为什么大家都避重就轻地讲些不痛不痒的微枝末节呢!难道真是‘世人皆醉唯我独醒?’……”我陷入了沉思:“不对,连欧阳芬都看出报道的浅薄,缺乏深度,难道仅仅离开编辑部几天,大家都变得那么老于世故了?连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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