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编尽量以轻松的口吻企图缓和紧张的空气,但看来都不奏效。
“没有准备,一时想不起说啥。还是大家先说吧。”大赵习惯地拢了一下头发说。他不像我那么傻,早已知道林总编所谓的启发性发言,不过是毛引蛇出洞的又一招式罢了。
林总编翻动了一下手腕,开始提醒大家:“哎,白白焖(闷)了半个钟头,牛蹄筋都该焖烂了。”林总编笑了笑:“如果大家一时没准备好,我看大家是否围绕小孔发言,谈谈自己看法也好。”
还是没人发言。
“博古先开头。”林总编再次点名。
王明是团支部书记,又是党的生活组负责人,整风报道组的副组长,既然总编点到自己,责无旁贷,他翻出自己在领导召开的预备会上早已准备好的提纲,开始发言。
他先讲到反右报道,有的在事实说话上是存在一些缺点与不足,个别报道热衷斗争气氛,客观主义地描绘了右派分子耍死狗的场面,这些都是事实,都是我们以后工作中需要进一步改进的,但小孔的结论有许多是错误的,诸如“露出了我们的宗派主义尾巴”,“这种气氛也隐藏在总编室和市委,因为编排取舍是他们决定的。如果他们不喜欢这种报道,他们就会想法改善这种状况”,好似我们喜欢如此,以宗派主义的态度强词夺理压服右派,这就把反右性质整个给颠倒过来了,这是一。
其次,小孔发言的另一重要错误在于,他把揭露右派分子家庭出身、社会关系,不认为是帮助广大群众识别右派真面目的一种有力手段,倒好似我们借此往他们身上泼污水,这种思想是极其错误的。它的根本性质在于违背了毛主席的阶级分析方法。我们都知道,当农业合作化出现阻力、中央有些部长吹冷风的时候,如果不是毛主席点了农业部长廖鲁言的名,指出我们有些部长、副部长等等人的地主、富农家庭出身,要制止当时那股逆流、提高大家识别是非的能力,就要困难得多。这一点,小孔自己在学习座谈时,也是肯定了的,为啥到这节骨眼儿上,自己又糊涂了呢?毛主席指出“中农是一个动摇的阶层”,小孔是否从自己的家庭出身上找找根源呢?
我迅速地记着王明的发言,我一方面觉得王明的出发点是善良的,一方面又觉得那是牵强的。因为除了我们这些解放后中学刚毕业的年轻人,或象二赵那样工人出身的记者,家庭成份稍好一些,那些年纪大些的知识分子,包括你王明自己,过去能够上得起学的人,有几个不是地富资本家出身?就说八路出身的林总编,你家若不是富农,旧社会能念起中学吗?至于社会关系,姑、姨、表、舅,在旧社会服务过的人,谁家不能找出几个?有错就说,翻家底能代替说理吗?反正谁若说错了话,谁认倒霉就是了。
接着发言的是号称“世界意义”的二赵。
“我也唠上两句。”二赵表白:“不过,我可不是因为小孔提出我报道中的不足,我才出来解释的。”
我完全相信这一点,二赵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他若不同意你的观点,他会和你争论得面红耳赤,鼻尖冒汗,一旦他同意你的观点,他就会说:“服了,服了,有世界意义!”
“不过我不同意小孔关于新闻报道什么‘巧妙、含蓄’的观点。”二赵说:“毛主席认为,我们我党人任何时候都要旗帜鲜明。我们公开申明我们的报纸是代表工人阶级说话的,不象资本主义国家的记者那样,既要按资本家财团意图说话,又要装着客观公正的样子,所以我们说话,也就用不着搞那些弯弯绕。”
我照样记下二赵的发言,但当我记完末尾那句“……用不着搞那些弯弯绕”之后,我在句号后面括弧内照样划上个问号。我想,旗帜鲜明该是我们的一贯立场和态度,但巧妙含蓄则是新闻写作表达的一种方式、方法。如果事实的结论和事实本身可以等同的话,那为什么新闻还要强调事实说话和含蓄巧妙呢!
接着要求发言的是李斌。人们一看他举手要发言,目光立刻集中到他身上。谁都晓得,在生活工作中,我俩好得象一个人似的,一起吃饭,一起上下班,周末一起参加舞会,就连他和欧阳芬有过的那段近于初恋的秘密,他对我也是毫无保留的。我对小娟的态度,也听取过他的意见。在政治要求进步方面,我俩还是刚刚一起填完申请入党登记表的。他家是贫农,我家是佃中农,在报社,除了工人出身的二赵之外,我俩家庭成份算是最好的。他这次要求发言,我心里明白是早就在组织安排的预备会有准备的,因为这两天,有时林总编一个眼色或一个手势,办公室就只剩下我和欧阳芬了。
“我也补充一点。”李斌终于说道:“我不认为我写的有关民盟右派林诚的报道没有缺点,不过我是从本质上看待这一问题的:既然章罗集团反党的阴谋目的在于篡党夺权,那么林诚在北新发展组织,不是为章罗网罗反党资本,又能作什么解释呢?这不是很浅显的道理吗!”
我照样记下了我这位“诤友”的发言,但在“很浅显的道理”后面,我觉得如果不是他在强词夺理,便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所以我在括弧里面又划上一个问号。我心里想:如此推论下去,自然所有在这之前发展过盟员的民盟地方组织,都可以这种逻辑推理把他们冠于章罗集团的忠实走狗了!如是,还用这么兴师动众去揭批吗?全部可以照此定案划为右派了。如此下去,和封建时代的株连九族相比,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因此我想提醒小芳,”李斌继续说道:“对政治问题不要想得太天真了,人家要拿刀杀你了,你还书呆子似地认为:“他们是一伙的吗?他们的动机或许不会那么坏吧?”
李斌发言之后,会场暂时冷落下来。林总编还想让大赵谈谈自己看法,大赵说下次准备准备再说,让欧阳芬说说自己看法,她还是那句口头语:“我听大家谈得都挺好的,也没有什么补充的了。”
林总编看看颜路:“大姐也说两句?”林本来是随便说的。大姐却真的举起了手。颜路是浙江人,交大毕业,中学时代加入过“三青团”,成份稍高一些。她虽然在大学时代也参加过救亡宣传,建国前就随丈夫到解放区教书,后来夫妇都来到报社,老刘负责摄影报道。十多年来,她多次提出加入中国我党而未能了却这一宿愿,而且一次次运动背着这愈来愈沉重的包袱。她自从在编辑《北新日报通讯》,看到我那篇《从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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