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骥接到通知,皇帝命他午后在祥云殿等候,他在偏殿官员候见的房间里待了半日,茶水换过三次,还不见皇帝。问那些小侍,都摇头说不知,也没有留下别的旨意,只让他等在这里。他心中纳闷,推开房门走到廊下,终于见一行五六人向这里走来,打头的正是弘德帝燕赜。
“陛下,”沈骥忙迎上来,燕赜一把拉住他的手,“阿骥,随朕来。”沈骥忍不住埋怨,“皇上方才去了何处?让臣好等。”
燕赜心情很好,“没有多久吧?”
沈骥道,“都等了一个时辰了,还不久?”
“哈哈哈,有那么久吗?”皇帝的模样让沈骥有些惊奇,他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早在弘德帝还不是太子、只是普通的三皇子的时候,他就已经跟随左右。这个太宗生前最宠爱的儿子心性胆大、机智深沉,然而他并不以阴沉的方式修饰自己的心机,相反,他用那种男性的不可思议的自信和雄心,赋予其一切行为的正当性。这一点,深肖太宗。在沈骥看来,皇帝生机勃勃地就像长安城每天伴随着报晓的钟鼓从天际喷薄而出的太阳,特别是当他遇到感兴趣的事情的时候,越发光彩专注。不禁问道,“皇上方才见谁去了?”
燕赜笑道,“以后再与你说。今日你却是主角,我受你家老夫人之托,要带你去个地方。”
沈骥停下脚,“我娘来了?”
“不是。”燕赜简单将今日下午宫中开设赏花宴会的事说了,特意道,“阿骥,我知道你的心事。如今我并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命令你,而是一个朋友。你今年二十二了,还要耽误多久?”
沈骥沉默一时,淡淡道,“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燕赜道,“丈夫在世,责任和情怀哪个重要?阿骥,做人未必要太痴。”沈骥沉默不语。
当皇帝和沈骥一行走进皇苑桃林时,赏花会已进行泰半,方贵妃为首率众女向皇帝见礼请安,娇呼万岁,燕赜今日显得格外亲近和蔼,笑吟吟的坐到太后座前。
因是临时设宴,规模不大,能够受邀前来赴会的诸女无不是长安城内第一等的贵妇贵女。只见她们,三三五五聚在一起,从扇子缝隙里偷偷向上打量。
皇帝真是英俊,站在他身侧的沈将军面容上稍逊一筹,不过其黝黑的肤色、矫健挺拔的军人身姿,在这些安于京城的贵女们看来,别有一种魅力。即使抛开婚嫁这类俗事,从纯欣赏的角度来说,这二人放到哪里都是极出彩的,更遑论他们一个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年轻天子,另一个则是炙手可热的将军。
如果从婚配的角度,礼部侍郎史秉心家的三小姐史靖苿想,皇帝虽然尊贵,但后宫嫔妃,且不论争斗,那么多女子共享一名夫君,看似最荣华的绚烂之地实在也是天下第一寂寞的地方;而沈骥则不同,不仅尚无妻子,听说身边也没有得宠的妾侍,而且其前程远大,实在是一等一的婚配人选。可是,史三小姐从母亲身后悄悄儿上看,扇子后面的美目里充满向往,心中道,皇帝真是俊美!
皇帝略坐了一时,即起身向太后告退,“太后,朕约了几个大臣,须先回去。”又对沈骥道,“你代朕陪在这里。”
走在通向桃林苑外的小径上,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女子声唤,“皇上。”
弘德帝等人停下,只见一株桃树后面,一个身着粉紫色正四品鹧鸪服色的女子扶树而立,见他们转身,慌忙跪下,燕赜认出了她,“羊美人,你不在宴上,站在这里做什么?”原这女子正是三年前被册封为四品美人的胡姬。
虽只过去三年,羊美人的变化却很大,原本窈窕的身子变得臃肿,脸色也失去青春光泽,有些蜡黄发暗。她连忙结结巴巴地回话,“臣妾就是等在这里,有事想求陛下。”自三年前双胞胎妹妹被送给晋王的那晚,除去逢年过节,羊美人没有再与皇帝单独相处,此番对答,极是紧张。
燕赜道,“朕还有事。”羊美人鼓足的勇气用尽了,垂下头,半晌,一滴滴泪水落到草地粉艳的花瓣上。这时候,视线里却出现一双灰色布鞋,她连忙抬头,只见和梨子垂首站在眼前。
“美人,皇上说你有什么话,可以先告诉我。”
“是!”羊美人惊喜,飞快得擦去泪水,“我妹妹……”
和梨子笑着侧身,“先请美人起身,不然让别人看到您站着,奴婢跪着,咱可经不起。”
“是,”羊美人又飞快起身,“我妹妹自去了晋王府,三年没有消息,我只想知道她的讯息。公公的恩情,我……”一双眼睛里急出泪水,隐约还有当年美丽的意思。和梨子止住她要褪去自己镯子的手,“美人,不要这样。皇上交代的事情,奴婢一定会如实回话的。您先回去吧。”
沈恭的妻子张夫人回到家中,即去老夫人钟氏的房中回话。“怎么样?”钟氏问。张夫人摇了摇头,钟老夫人大怒,“逆子!把他给我叫来!”张夫人忙拦住她,“是我回话不明,母亲快别生气。叔叔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现在去大郎那里了,待他回来再问不迟。”老夫人这才暂时作罢。
太阳下山,兄弟俩一起回来了。老夫人难得隐忍住没有立时发作,待一家人吃罢晚饭,方向沈骥道,“二郎,你到我房里来。”张氏和沈骥的妹妹三小姐沈臻起身,老夫人道,“你们谁都别跟着,只二郎随我来。”
沈骥知道,今晚上老夫人这一关必须要过,收起笑容,搀着老太太回房。
房门闭上,屋子里只余母子二人,那钟老夫人忽然流下眼泪,沈骥跪到母亲脚边,老夫人只是落泪不止,他站起来要拿袖子给她拭泪,钟氏推开他,“你也不要跪,去坐好。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沈骥答是,仍跪下了。老夫人坚持,“起来,坐好。此事我必要你坐着说。”
沈骥大概已知道她要说什么,沉默地站起来,坐下。
钟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战巍巍道,“这些话,我已经存在心里四年了。我知道,我一日不说,你或许一日都不会真正原谅我,真心还认我是你的娘。”
沈骥道,“儿子不敢。”
老夫人苦笑,“不敢,你也敢了。如若不敢,你又怎会四年前自动请愿,非要去辽东大营,说是历练,呵呵,我是你的亲娘,我不知道你的心吗?”她为人火爆直接,此番向儿子剖明心迹,言语依然辛辣。
接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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