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走时照永告诉说:“土地所换了个新所长,叫相卢忠,昨天也来了,但没太说啥。老侯给我的介绍时说,他是个大学生,好像比你高两级。”一听这个消息,我觉得希望更大了。
照永借了个摩托,我不会骑。照永把头盔让我带上,他用围巾包了头。
土路很颠簸,坐在摩托车上屁股就像是在打夯,冷风千方百计找着缝隙往你衣服里钻。
双口乡土地所租住的是当街的一间民房。这个地方我并不陌生,斜对面就是我吃住了三年的双口初中。从学校门口往南走三百来米,是一家家畜繁育站,是我们村平娃哥开的。平时他老父亲帮他照看,这父子俩可好了。学校缺水,每天吃饭只供应三顿,一顿每人一洋瓷缸,其他时间没有,也不准用热水瓶。夏天,我们村上的学生娃渴了就跑来喝。有时我们班上跟我们好的男生也跟着跑来喝,老头从未嫌气,总是乐呵呵地说:“喝喝,尽饱喝,没了我给咱再烧。”
有一回,我们班几个女生打完羽毛球,一个个汗流浃背的。我从外面回来,看她们围在树下东张西望。英芳上前对我,说:“照冬,你村那,那谁,那里有没有水喝?班主任没在。”我一看还有许虹,脸晒得红彤彤的,正拿着个洋布小手巾抹着脸上的汗,小手巾已经全湿了。我一转身:“走。”走了一截回过头去看,许虹也跟着,不过走在最后。
我先进去,老伯没在。我一提电壶,有水。我把柜子里的碗取出来摆在门口的院台上,一一倒满。怎么还不见进来?我出去一瞧,她们离老远站着。我过去问咋不进来,我把水都凉好了。英芳拿手指了指那门牌。其他几个都掩着嘴笑。许虹没笑,可她两嘴绷得紧紧的,瞅着旁边一颗细杨树。我回去,把碗一个一个端了来,最后才给许虹。她没象别人那样接过就喝。我把脸扭向一边。
快九点了,门才开了。我和照永进去。土地所就他们仨,都在。屋子里比较凌乱,烟蒂、报纸、瓜子皮、稿纸,印蓝纸,方便面袋、酒瓶,满是茶垢的茶杯、堆得跟小山一样的烟灰缸,以脚臭为主的浑浊的空气。男人在生活方面大都比较马虎的。我也一样。
老侯坐在桌前正对着票据拨拉着算盘珠子,见我们进来扭头看了一眼,说:“坐。”相所长正低头朝着脸盆刷牙。照永和相所长、老侯打过招呼,一指我:“这是我哥。”相互点过头后,我把沙发上面的报纸拿起放到茶几上,坐了下来。老侯五十来岁年纪,穿一套并不合身的八七式旧武警服,肘弯磨得乌黑。一问,他儿子以前当过武警。他问我在哪工作,在单位做啥。之后对照永说:“你这娃呀,我给你一再安顿,要和村里说好,你就是不听。叫你停,你还不停,非要盖。这回萝卜弄大了,局里插手了。”照永问:“局里啥意思?”“一个字:拆!”“两千块钱罚款你的都拿了,协议也签了,同意叫初六盖,到现在又叫拆?”相所长把嘴边的牙膏沫子擦掉,说:“两千?你先说你已经住了几年了?按条例上细细算下来,光你超占的占用费,还不说罚款,两千?看你五个两千够不够?”老侯说:“咱相所长从局里法制股下来的,土地这方面的法律门门清。以前咱工作比较粗燥,只要大家能过去就过去了。今年局里开了个会,打今日起一定要依法行政,严格办案。我和相所长也说了,你这毕竟是遗留的案子,罚款啥的先甭说,现在就照局里的意思,拆房。多占的部分腾出来。”照永说:“人家咋都能盖?”老侯说:“人家咋没人告?民不告,官不究么。”“告也有个对错,关键是到底是不是超占。”“这些车轱辘话咱就再不说了,说来说去解决不了问题。”
我叫照永坐下,等相所长洗漱完毕,坐了下来:“相所长,今天我来的意思就是想把事情弄清楚,说到头。如果真是超占,就拆房。”相所长说:“我也不想蔓蔓缠缠。行,你说。”我拿出他们开的《责令停止土地违法行为通知书》,展开,推到他面前:“你看看这个?”他扫了一眼:“这有啥看的?”“这不是你手里开的,我只是叫你看看这开的对不对、没啥问题吧?”他不假思索:“这有啥问题?”我拿起给他念了一遍:“芮照丰:你户现基建宅基用地,经查与宅基使用证面积不符,超出规定使用面积46平方米,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第62条和《陕西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办法》的规定,责令立即停止违法基建行为,拆除违法建筑。霍阳县土地管理局,2002年元月十七日。”我一念完,他就问:“这有啥问题,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咋了?”我又拿出宅基证:“这46平方米是不是根据这个算出来的?”“是的。”“那意思是说这个证没问题了?”他从我手里拿过宅基证:“这,当然没问题。”他翻开土地证,“看到没有?县政府的大印!上面多少就是多少。我可以给你这么说,假如这上面开的多了,你实际占的少,你净往外撵,谁他都不敢拦!”我一笑:“这也不对。如果夹在两邻家中间,往哪儿撵?”“我的意思就是说这东西的重要性,严肃性。”
“相所长。”我把宅基证拿过来说,“昨天回来我把情况也问了,有些问题也没搞明白。今天来弄清楚以后,该咋办就咋办,我父亲和我弟的思想我做。”“白纸黑字,秃子头上虱明摆着,这还有啥说的。”相所长点着烟,“你说你说。”他把大衣裹了裹。我说:“这院子是八二年划的,那地方原来是队上的饲养室,划给了我们四家。村上干部和组上干部来划的。全斌当时是村里副支书兼我组组长,院子就是他具体负责划的。从东往西,我家最后把边。前三家划完后,全斌对我大说:‘剩的都是你的,你把边,宽就宽点。’西墙底下是拴牲畜的,当时是个大深坑,我和我大光拉土垫就垫了将近一个暑假……”相所长显得有些不耐烦,眼睛四处乱瞧。老侯说:“这些我都调查过了。当时你四家是买了队里的饲养室才给划的,也知道你当时在场。这都不用你说。这些和案子无关。一会儿我们还要出去办案,你拣紧要的说。”我接着说:“我要说的是,这个院子是村上划的,并不是我私自占的。从来源上是合法的。”相所长说:“谁说你是私占了?只是说你超占了。话要听清!”“你既然都调查了这院子是村上划的,村上划哪就是哪,咋能说是超占了?你去也看了,四周老墙一直没打动过,还是饲养室的原样。我弟盖房的墙基都在院内,也没往外撵一寸……”相所长打断我:“咱闲话少说。我只问你,你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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