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上高中名额被治保主任升泰侄子顶替的事,是大舅在大队看守那些“四类分子”时,有人偷偷向他透露的。二舅一来家,叫了声大姐,便咬着嘴唇依在门框上不言语,眼角上眼泪花花都出来了。还有,他嫌外公不管。
母亲解下围裙,一手的面也顾不上洗就到外公家去了。我把锅烧滚,把灶火里的柴退了。等了会儿还不见母亲回来,也跑了去。
外公坐在他常坐的砖凳子上,母亲坐在他对面的门槛上,外婆盘腿坐在炕上的纺车前头。三个舅舅,大舅和二舅立在门口,三舅靠枣树站着,我过去倚在三舅的身上。
外公继续说母亲:“庄稼活就不能干了?上学还不是为了干活?在哪儿干都一样。只要你勤快,肯下苦,爱劳动,都会有出息。下地劳动,挣工分多,分的粮就多。这有啥不好?农民不好,城里的知青跑下来干啥?上不上高中,这是大队的决定,他永泰说让谁去就谁去?这是瞎说!再甭胡想。不上学就好好劳动。为啥国家号召学雷锋,就是要做好事,不怕吃苦,不挑不拣……好了,娃来叫你了,你回去呗。”母亲站起来,嘟哝说:“学雷锋,学雷锋。人家咋不学哩?”她出来把二舅叫到一旁,叫和我先回屋,她去找支书。
我想看三舅养的兔娃。母亲恼怒地说:“往回走!”她看着我出了大门,才前头走了。
母亲回来,气馁地坐在院台上半天没说话。二舅走到跟前,就听母亲说:“好娃哩,认命吧。支书说这是大队干部推荐的。咱是外乡人,谁给你说话呀。永泰给村干部一个个都给打了招呼,人家当下也在位位上。不上就不上,上了以后推荐上还罢了,推荐不上,还耽搁两年的工分。算了吧。”
我边烧火边问母亲:“按啥推荐哩?”母亲欲说又止:“大人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你好好念你的书。”
我每次测验几乎都是双百,可因为纪律不好,特别是早上迟到,第一学期没有评上三好学生,只有评上三好学生才有奖状。那些得了奖状的同学把奖状卷个筒,神气地拿在手里,故意叫人看。我巷里得奖状的是改芳。父亲回来看我两手空空,板着脸:“通知书哩?”我把通知书递给他。一看思想品德五十八,就凶巴巴地问我:“这个咋连及格都没及格?怪不得得不上奖状。天天说你学习好,学习好,咋连个奖状都得不上?你到底好好学了没有?”我连忙解释说:“这门总分是六十分。”他一听更火了,说我哄他。最后他说:“你立这甭动!我回来了再说。”大概有一堂课的时间,他才回来。他一定是问改芳去了。回来就说:“去,出去耍去,以后好好遵守纪律。”
第二学期,我睡舅舅家。三舅上初中,是班干部,早上就没迟到过,而且舅舅家离学校近。可二舅嫌我尿床。我说晚上不喝水就不尿了。可就是不喝,有时还尿。他就说我懒,说他不信尿憋得还能睡着,说我就是不想起来。
三舅动阑尾炎手术回来,咋说也不上学了。三舅最勤快,养兔卖兔毛、打酸枣卖酸枣核,勾槐籽,挖防风、远志,院台上凉得到处都是。我想买个铅笔、橡皮啥的,不忍心从父母要钱,从外公要母亲又不准,便总是偷偷找三舅。
队里买了个闹钟,建西他大是队长,便放在他家。建西早上就喊我们一起上学。星期六下午大家在改芳家做作业,他来得最迟,却要坐桌子中间。因为桌子中间比较平,两边的木板有点翘。可我就是不让。星期一早上,他就不喊我了。我和小宝在我家做作业,他又不好意思一个人跟那几个女生呆一块,第二天早上又敲我家的门,叫我上学了。
中华之事 ,在于民弱。体弱百病至,民弱百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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