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三途河黑色的干流一路走下去,不久便到了它的支流忘川。彼岸花浓烈的色彩掩盖住了黄泉路上最初的凄凉,炽热得像是要燃着一般。它们火红的裙裳簌簌而摆,夹杂着几声凄凄的呻吟,仿佛在为岸边踌躇的黄泉迷途客吟唱着不知名的镇魂歌。
我坐在一叶竹筏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一朵鲜艳的彼岸花。彼岸花,又叫鬼新娘花,自有一种悲伤之美,忧愁之魅。
鬼新娘绯色的丝瓣密密地交织在河岸边,映着天边摇曳翻腾的火烧云,乍一看,竟真像是媚眼含春的新嫁娘。我把手中的鬼新娘丢到河里,看着它沉到莹蓝洁净的忘川水里,凝成一道充满蛊惑的幽紫。
清澈的忘川随着竹筏慢悠悠的行渡,缓缓有了异样。
一炷香的功夫后,原本洁净的河水泛起了一股股铁锈的腥气,愈发浑浊起来。到了下游,湍急的河水变成了一锅血红的浓浆,刺耳的哀叫声不断在耳边萦绕徘徊。水面陆续冒出的气泡一个个迸裂,在空中落下黄浊的水滴,顷刻间掀起了滚动的红浪。猛兽般的红浪在空中摇曳,不时甩下几只血淋淋的断胳膊断腿,溅起的液体落到筏上几滴,臭不可闻。
我伸手把竹篙从水下捞出来,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上面粘着的一大段肠子,在潮湿腐烂的空气中咕噜噜地冒着青烟。
“呜……呜……”
“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怪异的声响断断续续地从筏尾传来,不停鞭策着我脆弱的神经,冲击着我尚未停滞的血液。
我执着污秽的篙,沉着脸向后看去。
半个人头连着湿漉漉的头发,正呲着沾有绿藻的牙,牢牢地咬在筏尾,仅有的一只眼眶里糊满了肥胖的蛆虫。他哀怨地瞅着我,满头的虫子随着竹筏左右左右摇摆着,拼命地想用那绿森森的牙齿攀爬上来,边爬边发出呜呜的怪声。
我强忍着恶心,镇定地从筏子上站起来,抄起竹篙把他捅到了河里。人头啊咿啊咿地叫唤着,死死挣扎了几下,随着一截断木没入了沸腾的红汤中。
噗通。谢必安正枕着勾魂棍小憩,听到声响后动了动,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翻个身继续睡。
我看着周围炼狱般的景色,终于忍不住,伸手推了推酣睡的白无常。
“谢必安。”
“……”
“谢必安?”
“……”
“谢必安!”
“……”
谢必安堵住耳朵,一双清眉紧紧地皱着。挣扎良久,还是被我愈发响亮的吼声搅了好梦,也没了继续睡的兴致,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筏子上坐起来,慢腾腾地戴上自己的白帽,又慢腾腾地理理自己的白袍,这才漫不经心地说:“再忍忍,马上就要到了。”
我的嘴角抽动了两下,一屁股坐到筏子上,指着粘在竹篙上油腻腻的肠子对他道:“忍?我耿冰牙是个普通人,可不像无常爷似的随遇而安,在这等好景下还能睡得如此香甜。”
谢必安恍惚了半晌,迷迷瞪瞪地瞅着那段在篙顶飘扬的肠子,打了个喷嚏。他抹了一把秀气的鼻尖,淡定地站在筏上看了会儿,居然扬起嘴角,换上了一副赏心悦目的表情:“这没什么吧,我都看了好几千年了。其实也挺好看的。”
我心肝儿微颤,瞪着那段销魂的肠子,深深地震惊了。
其实,也挺好看的?
他道:“你是没去过十八层地狱,那才叫真正的好景。像刀山地狱,全都是白条条被生削的人;油锅地狱,炸人就像下饺子;血池地狱,泡人就像腌咸菜;石磨地狱,那里就是一滩滩的肉酱……哦,不过这些都比不上无间地狱。无间地狱的风景,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的。如果你不急着投胎,我倒可以领你去看看。”我听得头皮一阵阵发麻,连忙摇头道:“不,不用了。”原来鬼界是个如此恐怖的地方,我还是不要停留,尽快投胎得好。
不过……投胎?听说投胎的最后一道关卡,转轮台的规矩一向是男投女,女转男,这么说我下辈子要投胎成女人?我打了个激灵从筏上蹦起来。不行,即使下辈子没有这一世的记忆,我也绝对不要投胎成女人。思索了一会儿,我抬眼望向眼神幽深的白无常。对了,之前在树上听到他和老龚的谈话,似乎他和掌管转轮台的十殿阎罗转轮王交情不浅,也许我可以请他替我美言两句……
打定主意后,我向远处曲折的河道望了望,问道:“我们还要多久能到奈何桥?”
“一个多时辰吧。”
“还要这么久啊!”我悲呼一声,凄凉地倒了下去。
谢必安见我这般受惊吓的模样,蹲下来拍拍我的肩膀,安慰似的对我展露了一个标致的微笑:“莫怕。我们鬼界虽然有不少骇人的地方,但是也有很多连神仙都享受不到的仙境美景,如四季飘香的桃止山,繁花似锦的羽人泉,连云叠嶂的忘天峰。赶明儿去了幽都城,可以取个令牌,我带你去逛逛。”
“可以随便逛?”鬼界有这么开放吗,没有背景和身份的鬼也可以乱逛?
“嗯,秦广王的地盘除外。”
“……好吧。”我捏了一把冷汗。那个男人的眼神实在太可怕,我可不想再去鬼门关晃荡一遭,也不想和他扯上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谢必安又打了个哈欠,半睡半醒着站在筏头,晃动着手中的勾魂棍,驱赶走了几只围绕在筏边呜咽的断颈鬼。“对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边清理着竹竿上的秽物,一边道:“我只能送你到岸边,待会儿你要自己过桥。”
“为什么?”我呆了一下。原本还想让他去找转轮王为我说个话,这叫什么意思?
“奈何桥的守桥人是牛头马面。”牛头马面?不就是那两个跟黑白无常一样有名的鬼卒么。
我疑惑的点头道:“我知道。和你一样是十大阴帅嘛。”
“是。我和那两个家伙有些过节,他们若是看到我亲自送你,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放行了。”谢必安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杵着勾魂棍晃着脑袋。
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哦?像你这样的笑面鬼也能跟人有过节?”“那有什么稀奇的。”谢必安淡淡道,“当初他们还在地府得势时,整日花天酒地,办事不利、任人唯亲,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向阎罗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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