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鼓

    漫漫长路，兮兮沧桑。生活的艰难对铁贵来说只是刚刚开始。

    分家后底子薄，新房拉了一身债。铁贵面临没钱给孩子买奶粉，家中的吃粮不充足，房子的简单装修还没有完结……这一切都实实在在摆在铁贵面前。而石金凤又不愿意屈从爸妈。她想：即使求助爸妈，还能依靠老人过日子？

    这些天，铁贵思来想去怎样才能弄点钱解决一下燃眉之急。怎么办呢？抢是犯罪的，偷是违法的，这些都是绝对不能干的。唯一的一条出路就是利用夜间上小海，搞点外快，捞点钱。可这是一条斜路，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绝对不允许的。想来想去，他商量石金凤，说：我看去上小海捞点外快，挣点钱，解决一下眼前的困难，你看敢不敢去？石金凤说：我看，去上小海捞点钱，还是可以的，有什么不行呢？铁贵说：大队要是知道了，怎么办？我是党员，自私自利，带头搞资本主义的东西是要受到严厉批判的。石金凤说；抓着了就让他批吧。咱又不能干瞪眼，生活不下去，一棵树上吊死！再说了，上小海搞点钱，又不是去偷摸，也丢不了人！

    “那我就去了。到时候，你别埋怨就行！”

    “去吧，我不会埋怨的 。咱是为了生活呀！你白天别

    耽误了生产队劳动，晚上遭点罪，挣点零花钱添补添补吧。这有什么法子，不都是为了生活吗？”石金凤说。

    没过几天正好是夜间的潮汐，夜里海水退潮大，适合下海老蛤。铁贵干完了一天的活，虽然很劳累，但还是积足了一股子劲，要赶海去。

    吃完了晚饭，铁贵带上捞蛤的工具，披着星星，一个人偷偷地走了。从村子到南海小汪子海边有十四五里路。割完了麦子已经一个多月了，正是大暑季节，天气炎热。他走在弯曲的小路上，两旁是高高的玉米地。一丝风也不透，他身上流着汗水，蚊子、蠓虫，瞎视蟊直往身上糊，咬得他露在外面的胳膊，腿，耳朵和脖颈全是大泡泡，又痒又疼，难受得钻心。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挠着痒痒，不断地驱赶着这些咬人的小害虫。

    心想：再苦，再累，为了小女儿，为了老婆，为了这个辛苦的家，为了生活下去，就是拼上命也值得。又想到：今晚上，如果弄得好，捞上几十斤蚬子蛤，挣上十块二十块的，给静静买个小玩具，买几袋奶粉，再剩下给老婆买双新鞋，让她高兴高兴。心想，打结婚以来，还没有给金凤买过一样东西。咳，她跟着自己不但没捞着福享，可遭了不少难，真是太可怜了！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心酸……真对不起妻子啊！

    他想，今晚上多干点，晚一点上岸。多捞点，多挣点，来一趟当一趟。想到这里他倍感高兴，劲头也足了，虫子也不咬了，步子也加快了，情绪也上来了。

    不知不觉来到了海边。他感到一阵清凉，说是夏天海边凉快，真是不假。

    海上来捞蛤的人并不太多，偌大的一个海也看不到多少人。来海上的，大多是给集体搞副业挣钱的。潮已退得差不多了，有人开始下水了。月黑天，他脱光了衣服，剩下了裤头没脱。他准备穿着裤头下水，可是一考虑，裤头湿了没有衣服换，月黑头子不如光着腚下去方便，于是又回来脱光了身子，找个干沙滩把衣服放好，就跑着下水去了。

    他一试水还很深，到心口窝，再往里走还有一条小流，有一人多深过不去，也太危险。就又光着屁股跑上了沙滩。也不巧，这时岸上来了几个女人，是给下海的一帮人看东西的。女人们拿着手电筒向他照了照，铁贵赤溜着身子赶快蹲下来。这时，他只听得几个女人在偷偷地嘀咕：不要脸的东西，光着个屌不下水，裤衩也不穿……

    能下水了，在海上的人不管哪一套，铁贵还是光着腚下水了。他往海里面走，经过一条小海流，又到了较浅的海底，不到腰深的水，他蹲下来用两只手在泥沙海底抠摸着，不大工夫就摸了一大把蚬子蛤，蚬子蛤，又大又肥。铁贵特高兴：他想赶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他用尽了力气摸着蛤。开始刚下水那阵子，还有点冷。现在海潮越退越浅，越干越热乎了。半个小时，他捞了足有30多斤，又捞了一阵，大约有四五十斤左右，太沉了，在水下干活又不方便，就背着网兜把蛤送上沙滩和衣服放在一起。他又下水回来了。约莫又干了40多分钟，潮流来了。他看见有人开始上岸了。他想再坚持摸上一会，多摸点。又干了一阵子，开始往岸边走。

    谁知道他走得晚了点。前面离岸不远处有一条小海流，小海流先来潮水。海潮来了，小海流水很大，很难过去。

    当他来到这条小海流时，潮流又深又急。他背着蛤，顶着海流急急往前走，走也走不动，水流很急，差点把他冲跑了。他呛了口海水，海水又苦又涩。他脑子一闪，完了，交代了，回不去了！他不顾一切，保命要紧，拼命往前冲。好在海流不宽，只走出了几步远，水浅了，海流过去了。他晓幸逃出了一条命。

    上岸了，他还是后怕——今晚上好险哪！差一点送了命——成了一条死鬼！死了连一条狗也不如。因为在这里死人的事不是没有先例。有人被潮水冲走了连条尸首也没留下，真是残忍。他想到古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今晚上真正体会到了。

    上岸后，他找到了放衣服的地方。可是，衣服和蛤都不见了。他想，真是倒霉，自己的衣服和捞的蛤全被人偷走了。现在只剩下自己一条光溜溜的身子。他几乎要哭出来。他想：这怎么回家呀？能赤溜溜的光着身子走路吗？被人看见多丢人！常言说：山狼海贼，真是不假。小偷无情，连件衣服也不留下，给自己穿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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