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鼓

    铁贵从水里上来时，发现衣服被人偷走了，他光溜溜的活像一条泥鳅一丝不挂。

    他急得直挠头，怎么办，这怎么办呢？

    一个大活人，能光着身板赤溜溜的回家吗？这不是害祸人吗？他这样想着，向周围看了看。突然灵机一动。他壮壮胆子，偷偷地来到不知谁放衣服的摊上，屏住了呼吸，看看没有人，抽出一条包袱走开了。他把包袱捆在腰上，整好把那个怕人的“屌家伙”遮住了。他生怕人家跟上来找到自己，背着网兜里剩下的几十斤蚬子蛤，转身就走。

    夜深了，大地一片寂静。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光着身子背着几十斤蚬子蛤，沉重地迈着步子。他感到有些困乏，有些孤寂。只有天空中的星星不时的眨着眼睛与他为伍。走了一阵子，月亮已从东边升起了一人多高。给大地泻下了一丝光亮。他看看不断升高的月亮，好像向他点头微笑。

    他不知不觉走到两边是高杆玉米的曲径上，他感到有些胆怯，心怦怦地跳。他没有走过黑道，胆子很小，现在一个人深夜里，走在两边有高杆作物的路上。他常听人说：远怕狼，近怕鬼。他从小就不迷信，他不怕鬼，就怕狼。他从书上得知野狼很厉害，尖尖的牙齿，细细的狼腿，长长的尾巴，射着一道绿光的眼睛，见到人就咬你的脖子。此时，他真怕从玉米地里突然钻出一条野狼，那可就完了。他脑子里想着，眼睛不时地向两旁玉米地里瞅去。俗话说：怕鬼有鬼闹。突然他看到了一双放光的绿眼在玉米地里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他吓得差点蹾在路上，他停住不走了。他怕自己在前面走，后面这家伙追上来咬住脖子怎么办？他做好了准备。要是狼冲过上来，就用拳头猛打它的眼睛和鼻梁，和它拼一死命，决不能叫狼白白地吃了……他停下来，不断地盯着玉米地里那双瘆人的绿眼兽物，连呼吸也停住了……对峙着，还是对峙着，这样过了几分钟。突然，野兽一个窜跳跑走了。原来是只大野猫。他想，野猫还这么厉害呀！吓得我连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三点钟了。石金凤在家里还点着油灯。小女儿也没有睡 ，两只瞳仁望着空中滴溜溜的转，好像也在迎接爸爸的安全归来。

    他进了门，赤溜着身子，只有中间的那点东西被包袱挡住了没露出来。石金凤大吃一惊。

    “铁贵，你这是怎么回事呀，连衣服也不穿？”

    “我的衣服，还有几十斤蛤被人偷走了。”

    石金凤默默地看着铁贵，用手摸摸他那被海水浸泡的发涩的身膀，气愤地说：“谁这么缺德呀，连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留，这不是让人回不了家吗？” 她可怜兮兮地说：“你快吃点东西吧，我把饭都盖在锅里还不凉呢。吃完了睡一觉，歇歇乏！”

    又问道：“你回来的时候村头上没有人抓你吗？”

    铁贵道：“没有 ，现在上小海的人不多，没有引起大队干部的注意呢。”

    “这就好。我怕切切的你被大队的人抓着了，白遭了一宿罪！”

    吃完了饭，石金凤熄了灯，让铁贵搂着她温暖的玉体，舒舒服服，香甜地睡着了……

    睡了不大一会，天亮了。铁贵向队长请了假，说是要赶集买菜种，队长答应了。铁贵没有去赶集，偷偷地把蚬子蛤拿去到乡下卖了。55斤蛤，共卖了8元2角1分钱。他把钱交给了妻子，石金凤接过钱，数了数，高兴地说，这下子手头宽敞了，再不用为孩子没钱买奶粉发愁了。

    这旬海铁贵共去了三次，最多的是第二次，他推着小车子去了，捞了有100多斤蚬子蛤。三次共卖了29元多钱。他用这些钱给石金凤买了一双尼龙丝袜子，一双白力士鞋。又买了一条绿色带花纹的毛呢围巾，共花去8元5角8分。他把这些东西恭恭敬敬地交到石金凤手里。

    石金凤接过心爱的东西，心里既高兴，又舍不得。不自禁地淌出了眼泪。她深深地看着铁贵，埋怨道：“你看又乱花钱了。我不是说了吗？不准给我买东西，留着钱好给女儿买吃的……你看就是不听我的话，咱这穷家底就得省着点过！”她又看看铁贵，伤感地说：“你看这钱来的多不容易！就是一分钱，你到哪里弄啊！没有钱家里的零花钱怎么办，张口过日子，天天要花钱呢！……”

    听着妻子一番深情的话语，铁贵心里好不是滋味。老半天才说：“金凤，都是咱穷得不是啊。跟着我你一天好日子没过！我对不起你！使你受这样大的穷，我于心不忍啊！其实我买这些东西真的没花几个钱……你忙忙忙碌碌操持这个家，不容易呀！哪能不表示，这不是我对你一点心意也没有吗？！”

    石金凤道：“铁贵，事到如今你就别说这些了。咱一副心好好过日子才是真。”她看铁贵一眼，“人啊，走到那山说那山话，咱穷也不能老穷，穷到了头也就好了……”

    铁贵说：“那怎么办，这旬海还有两夜，我熬点眼，遭点罪，再去两趟，再挣几个吧！”

    石金凤顿了顿，说：“别去了。你看你的眼熬成么样子，出来血丝丝了，哪能受得了。”她看看铁贵，“再说了，能挣上几个就行了，别太贪心，叫大队抓着了可不能轻宰了你！”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可不敢再去了！ ”

    石金凤说：“这几天你好好歇歇，队里的活也不重，家里也不用你，你恢复恢复身子，往后还要指望你挣饭吃哩！”

    听着妻子关心的话语，铁贵心里热乎乎的，像一股暖流灌满了全身。他感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舒心过。

    铁贵默默无语。直到今天，他才懂得生活的真正意义。俩人的感情是建立在生活的磨难和理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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