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鼓

    70年代初，在胶东半岛一带农村最忙的季节是麦收。那个时候农村还没有现代化的影子。麦收工具最先进的是小麦脱粒机，每个大队只有一台，还经常出毛病。

    收麦子的时候，只能靠人工一镰一镰，一把一把的割。而且，时间紧，任务重，天气热，又要抢天气，防雨讯。不像现在有了联合收割机，机器一到地里，不大一会麦粒就唰唰出来了，麦秧麦秸撒在地里做肥料，也不用收回家做烧柴。现在和过去比，农家真是轻快多了。

    那个年代基本延续了老一辈人的手操作。小麦割下来还要一捆一捆的捆起来，用人力小推车一车车推到打麦场上，再等大队统一调配脱谷机脱粒。为了抢时间，脱粒一般安排在夜间干，白天照样抢收不误。有时候人困得不行了，休息的时候，躺在地里转眼间就睡着了。所以在胶东一带，那个时候麦收季节，人们一提起割麦子没有不打怯的。就是因为麦收太重，太累，太忙。这是90后青年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的。但是，那个时候就这么个条件，再怎么苦，你也得咬牙干下去，总不能扎翅飞了吧？所以老农民说得好，到那里也没有养爹的，这是古训。

    是年，铁贵从学校下来后，很快到了麦收季节。

    人们拼上了老命没黑没白地干。收麦子，只能靠人工一镰一镰的去割，割下来后，再一捆一捆的捆起来，用小推车搬到场上脱粒。

    生产队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打午班，还要打夜班，打早班。遇到小麦脱粒，还要黑白连轴转。

    铁贵吃不消了。白天割麦子，天气炎热。特别是中午，太阳就像一个大火炉，烤得人喘不上气来。铁贵身上的小褂被汗水湿得只剩下四个角。割麦子要蹲着割，麦子夹在腿里又刺又痒，又热又难受。生产队送水的来了，他捧起铁桶“咕咚咕咚”就喝了一顿，他感到凉快多了。别的社员喝凉水照常冒汗，可是他喝了凉水身上却闭了汗。傍收工的时候，铁贵浑身疼痛，腰直不起来了，腿也走不动了。他还是咬牙坚持着。

    割了一天麦子，晚上回家他刚吃完了饭，队里通知今晚打夜班，大队统一调度用脱粒机给生产队的小麦脱粒。铁贵硬着头皮去了。上半夜他干的是铡麦子，下半夜换成往脱粒机上叉麦穗脱粒。干着干着脱粒机被麦秧挤住了，开车师傅在修理机器的空档。铁贵倒在麦秧上很快睡着了。机器发动起来了，呼隆呼隆地响。可是铁贵还在那里睡。不断地打着呼噜。社员把他叫醒。他擦擦眼，又紧张地干起来了。

    天亮了，他打了一宿夜班。铁贵又饥又喝，又睏又乏，浑身像散了架子一样难受。回到家里石金凤已经把饭做好了。锅里烀的玉米豆子粑粑，还炒了一碟韭菜鸡蛋。

    石金凤看着铁贵那难受的样子，又是可怜，又是关切地说：

    “打了一宿夜班累了吧，上炕休息一会，我担饭你吃。”

    他不做声，曲着脸。

    “铁贵？怎么不说话呢！”

    “不想说！”

    石金凤把粑粑和韭菜炒鸡蛋端上小桌。铁贵一看烦了，曲着眉头，“我不想吃！”

    “打一宿夜班，怎么能不吃饭呢。不吃饭能干活吗？”

    “不愿吃！”

    “不愿吃，不饿吗？”

    “这饭谁能吃进去！你看别人家，不是大米干饭、饽饽，就是鱼呀肉的，还有菜呀酒的。咱家可好，一点改善没有。这么重的活，谁受得了！”

    石金凤不高兴地道：“想吃好的吗！你怎么不挣来？你不知道咱家穷吗？”她伤心地说，“你去看看咱家还有多少大米、白面。大米每顿饭都要在碗里蒸一点喂静静。孩子才几个月，我奶水又不够，又买不起奶粉，孩子能吃粗粮吗？”石金凤又嗔怪地道：“我看你一点事不懂。自你从学校下来后，天天阴着个脸，就像谁欠你几百吊钱一样，一点舒心的时候没有。你真是忘了本！”

    “我忘本了！我就是忘本了，嫌气你滚！”铁贵怒吼着，把桌子上的饭菜一骨碌掀倒在炕上。

    石金凤抹着眼泪说：“铁贵你累了，回家望着老婆发脾气。你现在新鲜够了，满足了。我黑你眼，我倒地方给你，我走，让你自己去清亮吧！”

    石金凤正要收拾东西，铁贵一把扯住了她，“你不能走！”

    石金凤不断地用手推搡铁贵。铁贵怒火冲天，伸手去打石金凤。石金凤哭了，也去撕打铁贵，两个人呼号着动起了手。

    石金凤伤心地哭着，指着铁贵怒气地说：“你真是没良心……玩腻了，喜爱够了，不新鲜了……就把老婆踢在一边，看你怎么做得出来！……”

    铁贵不管那一套，把石金凤推倒在地上。石金凤爬起来连着打了铁贵几下，铁贵只是生硬的招架着。

    孩子吵醒了，哇哇哭叫着，石金凤也不管。她穿上了一件外衣，什么东西也不拿，撂下孩子就走了。

    石金凤走了。铁贵也冷静下来。他抱着孩子满地溜达。他想：不能让她走了，还有孩子呢，孩子怎么办？不行，我得赶快去找她，说说熊话吧，把她叫回来。

    其实，石金凤也没有走远，她在去姐姐家的路上慢慢地走着。她想，不能去姐姐家，两口子打仗去姐姐家并不好。

    她在路上走着。看到田野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忙碌地收麦子，孩子们在地里跑来跑去拾麦穗。大田里一片繁忙。她产生了一种怜悯的心情。她想到铁贵这些日子怪可怜的。他思想压力太大了。很多人瞧不起他，说他在学校里没干好，被大队换下来了……铁贵吃不消了，觉得没面子。加上初次下队干活接受不了，长期没有参加体力劳动，干活累，心情不舒畅，精神萎靡不振，也难怪他时常发脾气。你看他今天嫌气饭不好，鼻子眼都不当意……结婚一年来，他还真是第一次。

    咳，这人哪！怎么就不走运呢，什么时候才能好啊！想着想着，她有些痛惜他，她感到有些委屈铁贵了，她眼里跑满了泪水……

    她想到这里，转头往后看了看，发现铁贵抱着孩子在后面赶她。她转回来，装作没看见，加快脚步向前赶路。她紧走一阵，再慢下来，偷偷地看着铁贵在后面抱着孩子满头大汗。铁贵快追上来了。他喊：“金凤，你等等，孩子饿了。”

    石金凤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金凤，孩子饿了。”

    铁贵赶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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