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骨(八)
从清和坊负气而归,满腹都是愤懑与委屈。顾子皓是铁了心,再不理会司梦辰了。
这样骄纵蛮横,被父辈宠溺了十八年,顾子皓的想法早已不同常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心态:因他是年纪小的,因他样貌出众,因他家事不差,所以众人都该向着他。就如四五岁时,非要远房表姐最珍视的那支蝴蝶簪子。哪怕他是个男的,根本用不着,也不喜欢,只是为了霸占别人喜欢的好东西。结果呢,那丫头不也还是被大人使唤着,眼泪巴巴地把簪子送上了。
怨不得这回他生气,他最喜欢的就是沈含祯,他为她筑了这新的占梦园,他时时刻刻都把她当做自己的理想,他如此在意她……这些司梦辰都看在眼里,都清楚明白——可他居然不让自己接近沈含祯……居然不把沈含祯让给自己,居然毁了自己的梦。
沈含祯的回应,到底是不得而知了……思及此处,不由得就更厌恶司梦辰万分。
什么知己,什么挚交,连沈含祯的回应都不让自己知晓,还谈何朋友。
不知从何时起,司梦辰变得愈发不可理喻。他像布了天罗地网,要把自己这自由惯了的凤凰给牢牢捕住。一般朋友,谁会似他这般矫情又心胸狭隘,自己已然很忍耐,已然很配合地去解释,去安抚他的猜疑,顾子皓从未和谁做朋友做到这般累。他还不满足么?他还想要自己怎样?
顾子皓不是糊涂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司梦辰对他好。却也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利用这份好……
司梦辰懂得倾听他,看得见他心中苦恼,替他排忧解难,给他书戏著文,酒后病中都能亲侍汤药,如今连枕席之欲也可一并满足了,没人能得他如此信任。他在乎司梦辰,可司梦辰不相信。他顾大少爷是谁,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人,他能给的就这么多了,他已经够委屈了,够赔本了,司梦辰还要这般作天作地。顾子皓最怕麻烦,他没那个精力去应付这些麻烦。
——“莫要让我觉得烦,让我烦了,那你就滚罢。”
好似与司梦辰斗嘴时,自己曾如此说过。话虽难听,但却是自己真心所想。做朋友本就是图个互相关照,相处愉快。可他和司梦辰三天两头吵,除了烦累,哪还有半点愉悦可言。
——“我真想先一刀捅死你再捅死我自己都别痛苦了!”
吵到激动时,他曾如此向司梦辰喊。司梦辰那纠结的回肠让他发疯。他每每解开一个结,又有新的结等着他解。并且他始终不觉得自己和简何在一起到底何错之有。
顾子皓已经受够司梦辰的控制。
更何况如今司梦辰连沈含祯都不让给他。还有甚必要做朋友。
也就是与司梦辰交恶后,顾子皓回到占梦园,才猛然惊觉,司梦辰原先掌管着这么大个园子,中间若多少抽些钱物,根本不会有人知觉。原来自己安身之所这么长时间都拿捏在司梦辰手里,好比把自己的七寸都捏住了。顾子皓脊背一冷,只觉得可怕。如今他离开园子,反倒是好的了。
纵情声色,花天酒地,一连放肆好多天。看,没有司梦辰,自己还不是一样过得自在舒畅,还不是一样潇洒快活。愚蠢的司梦辰,总逼着自己在烟花酒色红男绿女与他之间选一个,却不知自己什么都想要,绝不可能为他丢弃一星半点。
从小贪惯了的人,总认为自己有资本占尽世间所有的好处,每样都想要,每样都不舍。总要把自己可利用的一切,下意识榨取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人,秦玉凌见过不少。自己早年之时,也曾是如此贪婪。只不同的是,秦玉凌知道这贪婪要换取代价,而顾子皓这类人的贪婪则是不劳而获,坐吃山空。秦玉凌阅人无数,这类浮浪子弟,骨子里都是烂糟糟臭不可闻的污秽,雷劈死一个算一个,毫不夸张。他做阴差时,改生换死的亦有许多此类,做他们的买卖,秦玉凌的价码从来高于别人。
秦玉凌也可以为所爱献出一切,想想若当日九郎虽绝情冷漠,但终究是因自己手段过激才招他厌恨,若九郎是如顾子皓一般的人,未免令人齿冷。——顾子皓这种黄毛小儿,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的聪明,是用来算计亲近之人的,这也是他之愚蠢。
而司梦辰这样的人,也愚蠢至极。司梦辰和那时的秦玉凌亦有相似之处,聪慧敏锐,对周遭一切的掌控欲。所不同的是,那时的秦玉凌带有攻击性,想要的就去夺。而司梦辰则消沉被动得多。他愚蠢在,明明知道顾子皓是头养不熟的狼,却真心相交。
惯会揣度别人,自己呢。秦玉凌却无解。或许自己也是这许许多多愚蠢之人的一个罢。
而这司梦辰身上,仍有秦玉凌说不出的怪异,对他的有些想法,秦玉凌也一时不能猜透。
“从此你二人便互不来往了?”秦玉凌问。
顾子皓摇头:“若真当那时便不来往,我或许还可惦记他曾经的好。只是后来……”
花花世界,顾子皓势必不会舍弃一点的,他烦了,索性就先把你司梦辰舍弃了。
是呢,他把司梦辰舍弃了,也不会舍弃简何。
司梦辰是他的贴心人,简何却拉拢了一个纸醉金迷的大千世界,顾子皓的选择已经做出了。就是如此现实而已。
一开始是何其快乐,他自由了,如脱笼而出的鸟,胡吃海喝不亦乐乎。而后他有一点想司梦辰,在夜深人静,酒意阑珊,无人作伴之时,才有一点想起司梦辰。
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他。有些人的陪伴,他在时你不曾留心,只有不在时,才觉得心里空落落好大一块。
那时的顾子皓只是自顾自陶醉在这自以为有点凄美的孤独中,静静地安慰着自己心,欣赏着自己所谓的无人理解无人陪伴的痛苦。他原本就是不需要朋友也可以过得舒心的人,是司梦辰让他习惯了友情。如今他抽身而去,只剩下自己,开始不惯这孤影月夜,酒醒时分。
顾子皓似乎堵着一口气,再次在占梦园中大办酒席,请了班子唱堂会,灯红映夜,热闹非凡。简何坐在他旁边位上,举动自如,俨然这占梦园的半个主人。
顾子皓照旧点了那出改了的白蛇传。
戏里的青蛇唱:“是谢女情思,正忧葵时候,一夜月浓风骤。翠黛哀怜,解语少、知心怄……
“姐姐,要到哪里去?”
戏里的白蛇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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