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还有更,稍等
三更死(二)
晨曦透窗,鬼魂祝襄躲进层层纱帐后,寝房最暗处,双眼仍望着乐杭。
那乐杭又坐了半柱香,方按了按眉角,站起身唤人拿了梳栉水盆盥洗。一洗昨夜颓唐落寞,镜中映出的是张轮廓如刻的英俊容颜来。唇红齿白,鬓发齐整,挽髻风流,清俊的青年模样。
乐杭整整衣摆,挺直了腰板,启门走入白昼曦风中。
……一屋静谧,死寂无声,窗门紧掩,便连风翻纸页也听不着。
良久祝襄方挪了一小步,秦玉凌二人登时警觉。死魂祝襄苍白面容,沿着阴影小心挪动起来。
外面是白日晨光,已然不是祝襄的世界。这个死魂艰难地躲在狭窄阴暗中,身子轻忽,穿透屋墙而去。
“……是去寻安静之处藏身么。”秦玉凌望着愈见透亮的天色,有些狐疑。
“跟上吧,莫丢了。”
二人便跟着祝襄一路循着暗处而去。
祝襄身量瘦高,此刻更显单薄,背阴的回廊长长空空,即便没有阳光,白昼仍让他难受。只身孤影,行动踟蹰,浅皱双眉,祝襄行走在不再属于他的人间。
偶尔在转角不慎被一丝阳光落到衣角,便一道幽幽蓝火腾地窜出,灼烧起来。骇得祝襄连忙缩回到阴暗中,略微颤抖,心有余悸——只合藏匿在暗处的鬼,为了什么还滞留人间……
他可曾在多少个月夜,穿过长长的廊子,檐铃微动,花合露冷,想着当年瞥遇的一眼惊鸿,悲怀如今的人鬼殊途,只当那人入梦,他方能现身。
他可曾在多少个三更,去替那人吹熄火烛,去看那些桌案上的潦草文赋,怀想当年密语移灯,枕臂而眠之时。
他可曾在多少个夜晚,给他掖好被角,却恐他发觉,不敢给伏案的他披上一件袍子;他曾多少次听他的梦呓,多多少次拾起倾倒的酒盏,多少次拭去他梦中眼泪,多少次坐在床边,低低唱起一首温柔凄凉的曲子……空空回荡在这冷月苔痕,鸳瓦凝霜的夜晚……
他一个人,看着两个人的哀痛,隔着生死,这般无助……
秦玉凌蓦地心头一颤,这样的魂灵,只留到此夜三更。从此间便连夜深人静,酒沉梦定时,都再无相见之期……
祝襄行到宅子一处八角攒尖的大阁楼,跨上如意踏跺,穿过门墙进去。
阁楼内乐杭正伏在案前,捉笔认认真真地绘着,祝襄不由自主靠近,避着投进阁楼中的阳光,立在他身边看着。一个大男人,描的竟是一个花样子,桌案上一些布料,凌乱地堆叠着。乐杭绘了几笔,又不时拿到那些布料上比对着。
此时又有些丫鬟进来端茶送水:“老爷,重锦绣庄的顾少爷来了,正在厅里侯着老爷呢。”
乐杭头也不抬:“你引他直接到此处找我罢。”接着又命道:“将那边的布匹和花样拿出去布庄,即刻便叫绣娘开工罢,这是卢府上要的,这月廿三之前得赶出来。”
丫鬟应着便出去了,不敢多有耽搁。乐杭虽是年轻,却有着城内最大布庄的祖业,也兼做着绣庄的生意,自己也有一门绝好的手艺。因而家中虽只他一根独苗,却也殷实富余,门楣生辉。
祝襄出神地望着自己爱人专注神情,眼中尽是欣慰,他的爱人做起活来从来认真严肃,万事不理,他有世间最雅致华美的眼光,有最一双灵活的巧手,仿佛能裁柳为绣带,剪风做霓裳。祝襄知道,那双手十分好看,手指细长,指节微大,指甲圆润,那双手抚上面颊,有春光烂漫的温柔,那双手的手相,有不祥之兆,祝襄还知,可惜地,右手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是他幼年学裁衣时被剪刀戳伤……
“乐杭。”一声清越地叫唤,打破了阁楼宁静。
只见阁门大敞,踱进个眉飞色舞的青年人,穿着绣莲花鲤鱼纹的绮罗缃色袍子,一身气息如朝阳一般,刺进祝襄的双目来,温暖却灼人。
一直埋头的乐杭竟搁笔抬头笑了,眼弯如月。
“良笙,今日怎么空闲。”乐杭的声音温柔低沉,又有许多勾人的意味。
称作良笙的男子关了阁楼门,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乐杭身边,道:
“我今日有好东西给你。”
他在乐杭的左侧,祝襄在右侧,他们的目光不能在他身上停留,他在一边看着他们对视,各自笑着,将他摒弃在外。祝襄不识这个人,但也能推测出这便是顾良笙,重锦绣庄的少爷。
顾良笙从袖里摸出个锦囊,在乐杭面前晃了晃,再小心地拆了开——
一股清圣之气猛然冲出,未及祝襄反应,便迎面直直撞来,登时逼退他数步!祝襄重心已失,退向秦玉凌二人这边,秦玉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祝襄惊诧,秦玉凌暗道不好,被他发现了踪迹。
此且按下,只看顾良笙从锦囊里拈出个黄底的纸包来,放到手心摊在乐杭面前:
“你不是总是说起丢了一个平安符么,我前些日子便再去给你求了一个,一直供在古刹佛前吃些香火气,昨日才取回来。你如今戴上便好了。”
……那的的确确是佛祖护持的平安符,只不过不是当年祝襄送给乐杭的平安符。
乐杭面不改色,盯着那个平安符看了许久,才接过来放进锦囊中,笑道:“劳你费心。”
他收下了,他将那个锦囊取了红绸线穿上,郑重虔诚地带到了脖颈上:
“这样便不会丢掉了。”
顾良笙满意地点头:“哈,不枉我费这一番心意,你喜欢便是。”
乐杭眉毛一挑,张口即道:“你送我的,我怎会不喜欢,”言语间暧昧温柔:“为你夫君我求符,天经地义。”
听得此话,顾良笙满面通红,眉毛倒竖,捶了乐杭肩膀一拳,又要去撕他的嘴,眸中闪跃却是满满的恋慕……
乐杭格开他手,二人笑闹一阵,顾良笙便忽的抱住乐杭,将头埋在乐杭肩上。沉默中,乐杭反搂了他……
东风吹暖,窗前杨柳如丝,海棠花秾,梁上双燕相偎,窗里鸳鸯并倚,本该是再美好不过的画面。却刺痛秦玉凌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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