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堑(三)
战乱纷纭,血色黄沙,却也是英雄辈出之时。其中程大将军麾下的某支营队竟屡建奇功,计策多端,骁勇非常。在这支队伍中,两大俊杰横空出世。
那一场战役持续两年,在此之间厉远与程襄在军中地位不断攀升,最终退敌时,双双授将军之职。虽是品级稍低的将军,如此年轻就能获封,也着实称奇。
那时的京中,无处不传言着厉远凭一己之力解大军之围的勇毅,和程襄智取敌将项上人头的聪敏,一国安危的重担,连着百姓寄望,正渐渐交付以二人为表率的年轻人肩头。
随后各处边地若起了战事,厉远与程襄也时常请命,带军前往。
一军怎容二将,可偏偏这两人总要在一块,看似都要争先不肯让步的意思。
初时皇帝都有些为难,还是程襄先道:“……若厉远为正,我为副亦无不可,待下回再调换也不差。”
从此一路随行的两位将军,一如苍鹰猛虎,气吞万里,千军横扫,三年内国安家定,兵甲不兴。人们都已习惯,有厉远将军之地,必能见程襄将军的身影……
长大成人,经过沙场历练,程襄不复是当年那个任性争强的少年,谦和礼让,甘做副职也无甚怨言。
厉远曾道:“你怎不似从前,总要和我争个高下了?”
程襄望了边塞大漠上头飞鹰,微昂首道:“谁说我不争?也总会有我为正你为副的机会。”
厉远低头抿笑,沉厚的嗓音叹道:“兄弟与你说句老实话,有你在我身后佐军,我便踏实安心,若换做他人,恐怕就不太舒坦。”
程襄不语,良久方问:“是么?我怎不觉得与他人有这般不同?是哪里不一样?”
“……在我看来,你程襄最是坚强。而我最信你。”
最是坚强,也最信你……
程襄偏头望他,眼里一丝笑意,不知怎地就脱口道:“……也只是你,换做他人我绝不退让……我的前方,只允许有你。”
话到此处,不必多言,皆已心照不宣。青天无云,辽阔漠土,只有年少的诺言久久萦怀……
那些军帐里挑灯布阵的夜,程襄抬眼,便能瞧见厉远专注部署时浓眉微皱,黑目炯炯,举手投足,都是统帅气魄,一霎叫人出神……
时而夜寒星稀,金柝夜击,朔气穿甲,帐外厉将军倚剑,静待黎明战局,身后程襄扔过一件斗篷,再重重拍拍厉远的肩,手中尽是勉励与安抚的力量……
策马沙场,浴血河山,将军亲身披甲上阵,叱咤烽烟,并肩共战的,总有程襄;也曾有险象环生战到背靠背被围时,却总能默契配合,杀出一条血路……
也有受伤流血时候,厉远人前每每隐忍,恍若无事,只怕乱动军心;直到人皆散尽方卸甲治伤,程襄这时总会气冲冲掀了帐子进来,边怒斥他勉力硬撑,边给他清洗上药,小心包扎。厉远的伤,若非伤筋动骨有性命之虞,从未假手程襄之外的人……
待到得胜之日,一同开宴庆功,豪饮畅怀;一同举旌纵马,凯旋班师;四目相对,总是满满豪情激昂,心下一瞬淌过,是不必赘言的默契、信任与依赖……
……“我程襄要与你厉远一同驰骋沙场,并肩浴血,守护家国,分享胜利与荣耀!”年少的誓言犹在耳边,而今已然实践……
有厉远冲锋陷阵的地方,方是程襄的沙场;有厉远的地方,总会有程襄……
近年皇帝有些年迈智昏,大费周章要寻不老之药,暴虐昏聩,心思已不在国邦安危之上。外虏蠢蠢欲动,频频滋扰边关生事。皇帝随意遣出二将平边,朝中混乱,又哪里能给以行军足够支持,便只得在艰险危难中拼杀出一场胜利,方能周全地回朝……
那一战后,老相爷搂着儿子看了又看,老泪纵横……常在朝庭的官员,不经历阵前浴血,畏惧着黄沙边地那冲天杀气,亲儿就算是再厉害的将军,也放心不得。而程老将军只是绷着脸,肃容训了程襄一回:将门出身的人,见惯生死,一门忠烈,多少至亲埋骨沙场,才换得满庭灼灼夺目的荣耀,世人称颂的名头……
也是那一战后,厉远与程襄纵马出城,山野驰骋,游玩整天。日暮在溪边休憩,又忽起兴致,似少年时般要比试一场。
解了外裳,拳来掌往,近身搏斗打得不可开交,终是抱在一块滚在地上,各自沾染了草屑青碧,野花微香,一路紧抱着滚下草坡,直到溪畔停下。
一上一下,凝然不动,眼神相对,不移丝毫。气息急促,和着厉远发丝贴近了拂在面上,直叫人面红心跳。就这般看着他黑瞳里自己的身影,瞧见的皆是自己的痴迷,程襄缓缓抬起被压制的身体,两张面颊挨近……
忽地厉远忙退后让开了身子,程襄身上轻了,心却沉下去,尴尬着稍愣了会儿,仍笑道:
“……许久没打得这般痛快了……”
厉远理了理凌乱衣衫,面上还红着,道:“……是……也不知今后,还能不能再这样比试了……”
“厉远……你也觉得负重么……”程襄仰躺着,闷闷问道。
厉远亦在他身边躺下,静静看着红霞烧天,夕照如血,听那归栖老鸦,与逝水潺涓。厉远道:“……都是独当一面的人了……身上担子愈来愈重,自是常理……更何况是这样年岁,朝中无序,兵戈不休……”
“你会怕吗?会怕……就不是我所识的厉远将军了……”程襄笑笑:“我一直与你并肩,你可不能先我退缩。”
“自然不会。另有一事,家父他们已筹备了许久,或许过不久便该定下了。”厉远说着,脸色更红些。
程襄隐隐觉出不对,还是迟疑问道:“……是何事?”
眼前粗犷的汉子竟有些赧然地一笑:“……我要娶亲了,已经央人去说通了,正要下聘呢……”
……
程襄放下茶壶:“没水了……我去满上……”
话里许多干涩滋味,苦得胜过茶水。秦玉凌道:“……厉远将军他……对你……”
“只是兄弟之义……或是自小一块长大,比别人都要亲厚些……除此之外……”程襄苦笑道:“……皆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二人皆不再言语,只等程襄再度坐回凳上,捧着茶杯,慢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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