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虽遄迈,形容未苦臞。发如新沐润,颜似半酣朱……”
菱花镜里,不是枯瘦蜡黄,猴腮鼠目,不是那受九泉之气侵蚀,有些惨不忍睹的面容;映出的脸清俊尚可,算不得惊世绝俗,却是让人过目不忘的干净,眉长入鬓,眼聚晴光,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
秦玉凌久坐不动,直呆呆盯着镜里容颜,一晌出神。
未靡望着镜里从未见过的男人,也有些发怔:“……这是……你的本貌?”
秦玉凌仍是呆呆看了许久,一只手指抚上镜面,触不到里面容颜,方怅然叹道:
“……大约是的罢……记不得了。”
将菱镜按下,转过头,又是那副枯瘦的形容。
秦玉凌走到床边睡下道:“我仍有些头晕,想是有些鬼气缠身。可否把那菱镜留在我房内……我许久不曾见过自己本貌,便让我再多瞧几眼罢……”
见他说得恳切,未靡也只点头:“那女鬼法力不弱,须得小心行事,我再思索如何破除她的镜里洞天。此屋我已设下结界,你呆在这儿,那女鬼断然找不上你。”
秦玉凌应了,合了眼入睡。未靡走出去,掩上门。秦玉凌的眼忽而睁开……
日头西落,暗夜无边,莎草荒宅,秦玉凌提一盏灯笼,只身而入。
昨日的屋内,仍是香烛红蜡,美人罗衣,只是美人花容失色,不复往日娇媚诱人,见了秦玉凌便慌道:“三郎!你竟来了!我怎么都找不着你……昨日那男人好生厉害,是我不提防,只是他为何抢了镜子又将你劫走?你是怎么逃脱的?我原以为你不会再来……”
……秦玉凌一笑,他背着未靡偷偷溜出,并非要找这女子叙旧,而是……
秦玉凌将镜子掏出,扔在桌上。沈翠荷惊喜道:“这……三郎你……”
“我不是为你将镜子偷出,而是有事与你商量。”
察觉秦玉凌周身气质不对,沈翠荷小心问:“三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玉凌冷声道:“我不是你的三郎。”
“怎会……你明明就是三郎……”
“孔三与我换过脸。不信的话,你大可看菱镜里我的真容,是不是你的孔三。”
沈翠荷猛的摇头,不敢置信地颤抖,而后终是咬牙切齿道:“孔三呢!我的三郎在哪!”
秦玉凌凛然不惧,道:“这便是我来找你的目的……你若想知道孔三的下落,必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否则你穷极一生,只怕也寻不到他。”
沈翠荷面目忽地狰狞,伸出尖利指甲直取秦玉凌喉咙,“你骗我!你不是三郎!”
秦玉凌被她掐得面色紫涨,险些背过气去。沈翠荷倏地放手,秦玉凌这才边咳边喘,捡回一命。
沈翠荷厉声道:“我答应你!你想要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准备给孔三换脸么,那么我要你先替我换回我之前的面容。快些,在那仙人发现之前……带我到你镜中洞天,给我换脸。”
……
夜冷星寒,血腥弥漫,沈家废宅一片黢黑,尸臭难闻,掉在屋里的灯笼熄灭,只有一面铜镜,冷冷辉映,月色惨白。
铜镜之中,暗暗显出骇人景象,遍地脸皮,模糊血肉,红衣女子照着一面小菱花镜内的人像,刀起刀落,穿针引线,皮开肉绽,施术做法,压抑痛嘶……
长夜漫漫,一刻难熬,也不知多久后,菱镜里外的人已是别无二致。秦玉凌摸着自己面上温热皮肉,欲笑还止,手竟打起颤来……
这张阔别多年的脸,终于回到自己身上……
沈翠荷满手血迹,狠厉道:“你要我对着三郎的脸下刀子,我绝饶不得你!”
秦玉凌笑道:“你害死我,那就休想再见孔三。”
沈翠荷瞪道:“三郎呢!他为何要跟你换脸,他人在哪!”
“你先带我出去,我再与你详说。我不会法术又不懂武功,难道还怕我逃脱不成?”
沈翠荷怒火冲天,举袖一扬,眼前之景骤变,又回到沈家废宅,灯烛通彻。
秦玉凌痴痴走向铜镜,瞧着里头人影出神……那脸干净白皙如初,仍是他弱冠之年的模样,眼神却已沧桑,麻木空洞了许多……
“……三郎呢……”沈翠荷幽幽道,显然已忍到极致。
秦玉凌转头,缓缓道来:“……孔三与我换脸,已是三十年前……你的三郎,他是鬼官。”
负气离乡的汉子,连后悔都不及便遭了山崩死在路途中。魂魄徘徊流连,只因眷恋心上人不肯转世投胎,黄泉羁留之际听得说鬼官神通广大,便自甘放弃转生之机,又兼为人憨厚讨喜,坐上了个小鬼官的位置。孔三虽从不溢于言表,也还是在意自己貌丑之实,只想着换脸再去寻沈翠荷,让心上人心花怒放,愁眉舒展……正巧秦玉凌为求名禄,愿为阴差,孔三借机与秦玉凌换了脸,从此鬼官孔三的面容便是秦玉凌的面容,而自此秦玉凌也再未与鬼官孔三相见……
“……你说三郎是鬼差,又换了你的脸……那为何,那为何他不来寻我?”
“……他来寻过你,只是……”
顶着一张新面容的鬼官,才惊闻心上人自尽,早已香消玉殒的消息,他在黄泉深处找到他的心上人,红衣艳丽,娇俏如夕。孔三惴惴地走过去,满怀期望道:
“……翠荷……”
女鬼斜睨道:“你是何人?”
“……我是孔三……你的三郎啊……”
女鬼的神情不是预料中的惊喜交加,她檀唇轻抿,笑得颠倒众生,却真真讽刺:“这位鬼官大人,怎么也是个登徒子……我家三郎又不是鬼,再说我家三郎长成你这样?呸……我那三郎啊……是个犟脾气,他那个丑样子,是不会来见我的……”
……女鬼身上戾气深重:“我不要投胎,我还要用最美的脸皮献给三郎,我要一个人间绝色的他,让世人惊叹,让他们都后悔……呵呵呵呵……”
女鬼吃吃地笑,眼神癫狂,暴戾阴森,叫人胆寒。这女鬼之心,已堕无间炼狱……
沈翠荷摇头道:“……我记不得了……我不记得这回事……你说谎罢!若他是三郎……我怎会……认不出……”
……企慕爱人能获绝美容颜的女子,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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