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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志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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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莲漏倒(四)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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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杜禹清早便出了门去,说是进城内办点衣物。刘睿懒待动,便替他浇了那一畦菜,而后就到屋里躺下。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莫名焦躁难安。杜禹出门向来黄昏之前便能回来,这日却没有。

    阴霾遮天,黑云压城,蚁群忙乱,燕子低飞,果然不久后一阵风狂雨暴袭来,小茅屋都快被掀翻般。

    刘睿心道“不好”,连忙抓了两把伞冲出门去。

    又是一个雨夜,比他初到这里的那夜下得更大,风吹愈紧,又兼有雷鸣闪电,十分骇人。只是这一回,是他去寻那个将他捡回家的少年……也不知杜禹有没寻到个避雨的地儿,这风催雨急地,只求别被雨浇出病来才好……

    刘睿把着伞举步维艰,独自行在暴雨之夜无人街衢。街角檐下,深巷渡口,均不见人影。刘睿着了慌,又到城外去寻,在杜禹回家必经之路上往返数次,嗓子都要喊哑,仍是不见……就这么寻了足有三四个时辰,刘睿几近癫狂,失魂落魄,一路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张望。

    瓢泼大雨彻夜未止,待晃到不知何处的一个林子里时也许已该到拂晓,只是天仍黑着,看不分明。

    一点细细地呼声穿风过雨而来,虽微弱至极,却清楚进到刘睿耳内心里。——是杜禹!

    仔细环顾,只见那边一株樟树后有个白影子。刘睿连忙赶上去。

    ……杜禹瑟缩着蹲在地上,前头是一个大坑,已蓄了好些雨水,看不清深浅。一道闪电破空,映出杜禹白衣上泥迹斑斑,污水横流;一声雷鸣惊人,直把那单薄衣衫的少年人骇得浑身抖得更厉害。

    “小禹……”不知如何开口,只怔怔地接近那个狼狈的身影,伞也似要握不住,雨水扑面打进来,眼前模糊。

    杜禹抬头,见了刘睿,哽咽不能言。呆呆地望着,面上的不知是雨是泪。

    刘睿只觉心肺俱痛。

    一个蹲着一个站着,四目对望,如初见之时,却变换了位置。

    还有所不同的是,雨势过大,一把伞打得东倒西歪……刘睿无法给杜禹撑起一片晴天……

    那夜刘睿将杜禹带回家,用热水洗净了身子,炉里的柴火烧得旺盛,一室通亮。

    被窝里两人紧挨着抱在一块儿,只是怎么也捂不暖杜禹的身躯。杜禹头枕着刘睿肩膀,气若游丝,声细如蚊,道:

    “……我在归途中,一个小孩在哭……我便问他出了什么事……”

    ……看着天□雨的杜禹本想急急回家,路遇大哭的孩童。心善的少年去问了个缘由,孩童道是娘亲掉到了一个大坑里,摔了腿爬不上来。似杜禹这般的人怎能不给予援手,当下不由分说便到了大坑那,跳下去让那女人踩着自己的肩爬出大坑。突地雷雨大作,又湿又滑,杜禹自个儿倒爬不出去,便央着那女人唤人来拉他一把。

    女人去了许久,带来两个撑了伞的男人,正要丢下绳索拉他上来,一个男人盯着杜禹看了许久叫了声:

    “呀!这不是天狗下的妖怪?!”

    ……没有人会去救一个会带来灾劫的妖祸。“呸!就让他在坑里好了!”男人说着,骂骂咧咧走了。“哎哟,真瞎了我眼,竟是这个妖怪!”女人吓得扯着娃儿快快地走了。

    风咆透骨,雨打生寒,都不及这恶语伤人……杜禹站在坑里,茫然无措,无奈风雨,积水愈涨愈高,叫人冷彻心骨……

    ……

    刘睿的眼泪不知怎的就上来了,眼睛又痛又辣。十足悲愤,十足心疼。

    去他娘的!……你们有仁义道德,你们是正道自诩,你们是正常的人!哪本经典教你们以怨报德的仁义?哪个正道会见死不救?哪个正常人落井下石后还好意思对着这朗朗乾坤指责别人是妖祸!你们的善拿来帮过谁?救人的从来都是“妖祸”杜禹,而你们却能在他落难时再补他一脚!活在世人口中的恶人,和不被世俗流言侵扰却内心冷漠的“正常”人,谁比谁高尚?!谁才是善谁才是恶?!……

    一场夜雨,看透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委屈至深,愤懑至极,刘睿这样的大男人竟堪堪憋出泪来。只有满溢的愤恨和一腔悲悯。不能倾诉,无法纾解……在一片雨打竹林声中,将杜禹抱得更紧……

    “……你后来如何出来的呢?怎么又蹲在坑边不回去?”刘睿问。

    杜禹的身子抖了一下,方道:“……我……用手抠着泥壁……慢慢拼命爬上来……打雷闪电……我怕……腿软走不了……”

    刘睿叹了口气,沉沉道:“……小禹,小禹……苦了你了……我真希望你的善心少一点,真的……少一点好……”

    刘睿再说不下去。他那眼泪快挂不住了……

    雨停风晏,天色亮堂,也不知昨夜何时睡着,刘睿这才迷迷糊糊醒来。杜禹已坐起身,面色苍白,神情恍惚。

    刘睿忙唤了他两声,杜禹回过神来,冲他一笑,道:“……刘睿,我……身上不大好……接下来这段时日,恐怕吹不得风,出不得门……”

    刘睿握了他手道:“你放心罢,若是没得吃了,我去给人做活。只管交我便是。你手还这般冰凉,赶紧再多休息才是。”

    杜禹微微点头,脸色有些不似凡人地苍白得虚浮……

    往后的时日,刘睿起早贪黑,打理菜畦,进城帮工,添置衣食;而杜禹则大门不出,甚至不离床榻,顶多扫地擦桌。起初还好,渐渐地刘睿也觉出不对劲来。杜禹让他将房里的窗封死,说是怕风气,又坚决不肯在白天出门走动,若见了阳光则立即卧病不起。刘睿隐约感到杜禹生了种怪病,可他死活不肯就医。

    杜禹变了。刘睿再没瞧见他纯净无暇的笑颜。闷在屋里,神情不似往常清醒,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时常不是碰倒了杯子,就是打翻了碗筷,白日常缩在被里,到了夜里反倒精神百倍,也肯出门看星望月,赏花听竹……手脚总是冰冷的,也断断不肯做燕好之事,许是病未好也不一定。

    刘睿有时归家晚些,便见他把笔灯下,点墨细书,几只蛾儿飞绕,一点灯晕昏黄,一张张破草纸堆叠……

    漏尽书灯微有影,梦回纸帐半无痕。日积月累,书成一出浮浮冉冉,戚戚怨怨的《梦千年》……

    他见到杜禹将笔放下时,好似梦余回味,片刻后长抒一气,笑得凄凉。

    千年之后,他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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