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先生死后,我的心情一直处于晦暗不明的状态,好几天都没有和宗次郎说话。他来看我的时候,也只是捧上一杯茶,静静地坐一边,任Yoshihiro桑趴在他脚边打滚,有时看樱花,有时看我。
这个国度对樱花充满狂热的偏爱,爱它短暂易逝的美丽。而这样哀到极致的情怀却让我时时心惊胆颤,说不出来的伤感。他们的价值理念是我永远都无法认同的。山南先生的逝世以一一种壮烈又淡然的姿态,在我心底深深地刻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痕迹。我常常想起那一天,我爱的男孩毫不犹豫地挥下那决绝的一刀,手起刀落间从容自若地对着倒下的无头尸体鞠躬,像在完成某种肃穆又可怕的仪式。他亲手杀死的那个人是他一直敬重的人,他对生命的漠视令我感到害怕。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他们都是这样的,可是待在他身边,真正感受到那股与血肉紧紧融合在一起的强烈杀气,那么纯粹,那么自然,逼得你无处遁形。
不能犹豫。不能退缩。不能背弃。
如同站在尼亚加拉大瀑布下感受激流飞溅的豪迈,仿若躺在纪念碑山谷里仰望漫天星辰的深邃。直到多年以后,我带着他留给我的记忆,独自一人在世界上颠沛流离,寻找生命的意义,在面对着亘久不变的大自然时,才渐渐地明白我当年的畏惧来自何处。我是那么弱小,无法融入,无力改变。
而他看起来是那么孤独。
孤独地站在我的门前,在1865年三月底的下午。阳光被挡在长长的屋檐之外,空寂的走廊的另一边,只有胜太吒喝着挥动木剑的声音。
“要去平野神社吗?樱花已经开得很好了。”他垂着眼帘,怯怯地开口。
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好。我刻意的冷淡显然让他无所适从。
“还在生气吗?”他叹了口气,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就是这样。我就是不喜欢他这样。
“山南死了,死在你手上。”我摇摇头说。
“过几天可能会下雨了,京都的雨啊,总是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的。”他扶着门,轻轻地说。
“他不是你视若兄长的人吗?”我问。
“刚刚巡街回来呢,有点饿。一起去尝尝生鱼片怎么样?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我走到他面前,“啪”地一声用力地把门拉上。
然后,走回来趴在被铺上,翻了几个身,就睡着了。梦里看到了几道白光交织着闪过,漆黑的天空像猛兽一样张牙舞爪,时不时吐出耀眼的火舌。我的男孩低着头,浅蓝色的羽织上沾满了鲜血,长刀拖地,一步步向我走来。他想要抱住我,可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濡湿的血腥味太过浓重,让我不得不后退避开。妖娆的闪电从身边划过,照亮了他血迹斑驳的脸。
他困惑地问我:“为什么要躲开?你不是说很爱我吗?”
我大喊着:“你杀了很多人了!连自己亲近的人都杀了!”他伸出来的手被我狠狠打掉。
他的脸上浮现出难以名状的哀伤,迷茫地问:“那要怎么办呢?要怎么办呢?要怎么办呢……”
余音在耳边不断回响,不断放大……
我心里很痛,一下子从梦中醒来。周围一片昏黑,不远处的寺院撞钟声遥遥地传来,一声盖过一声,像涟漪般在夜色里扩散开。
不知不觉,我睡到了晚上。以后的人生就是这样了吗?我寂寥地想着。
起身点了灯,一个身影蓦然闯入我的视线,我惊吓得几乎要叫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他,抱着膝盖,埋头坐在我床边,看起来很单薄。
“你醒了啊,饿不饿?”他说,“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呢。”
我在他身边坐下,想起刚刚梦中他无助的模样,下意识地就揽住了他的肩膀。
他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也伸过一只手,学着我的样子搂着我,却依旧低头。
“宗次郎,”我问,“你们连同伴都杀的吗?”
“先吃一点东西,好吗?”他说,“新八真不该带你去那。”
“我吃不下。”我闷声说。
“你很介意吗?”他轻声说,“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山南先生必须死的,他在新选组里是仅次于近藤先生的总长,可是如果连他都选择叛逃了,队士们的信念就会动摇。我知道,他同情水户藩那些被幕府处决的攘夷浪人,他不愿意再为幕府效力了。要怎么办呢?握刀的人应当有坚硬的心肠,山南先生明显不是。能这样死去,真的很好了,像……樱花一样。”
“你们为什么而站在一起的?”
“为刀吧……土方先生说,男子汉应该用刀剑用鲜血去开创时代。”他说,“这是武士的时代。”
“你杀过多少自己的同伴?”
“不记得了。长州的内奸算不上的话,芹泽、野口、平山……”他挨个掰着手指头,苦苦回忆,说了几个人名,然后提到了一个人——浦沢。声音明显低沉下去了。好一会儿,才说:“他是在江户被我杀掉的,你父亲也在场。他剑术不错,懂汉学,俳句写得比土方先生好不知道多少,当时已经快和萨摩一个藩士家的女儿成亲了。”
我默默地听着他说。
“新选组里几乎都是一听到杀人就蠢蠢欲动的家伙们,只有他和山南先生很少拔刀。”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飘忽,“可是我们都是为刀而生的人,注定也要为刀而死。”
“宗次郎,”我看着他搭到了颈上的黑发,鼻子有些发酸,“我在想,将来你会为了刀的信仰而离开我吗?”
“对不起。”他把头埋得更深了,“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土方先生从来都不会把心交给任何一个女人。”
“是吗?山南先生为什么要跟你回来赴死呢?他真的没有遗憾了吗?明里小姐怎么办?”在这样寂静又沉闷的夜晚,我无法控制惆怅的心绪。
“可是他死得很漂亮。不是每个武士都能得到这样的荣誉,近藤先生说浅野内匠头都比不上他。”
他抬起头看我,脸上都是泪水。
他的眼泪让我忘记了愤怒,我只能那样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哀伤而不知所措地坐在我的对面。我的脑子里一直回放着那天最后一次看到山南先生的情形,他好像早就对死抱有顿悟了一样,很从容地站在走廊上,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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