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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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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枝阳学堂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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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就像一滴无根水,自己能做主的命运只有起点,一经离开起点,你就被无形之力卷入了洪流,浩浩荡荡,千回百转,到底要流向何方,全由不得你自己,流入大海,还是化为彩虹,或者是落入万丈深渊,都是命里注定了的。最可悲的是,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你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跟着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程宴秋的起点在关山下,枝阳学堂是他征程的第一站。

    这里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作为会州最高学府,枝阳学堂文化氛围并不浓烈,学子们读书并不废寝忘食,如饥似渴,先生们也不是诲人不倦,有教无类,小小学堂,也分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俨然社会的缩影,投在了这里。枝阳学堂在东山下头,斗拱大门临街朝西,远看好似庙门,楣头上白底黑字写着“枝阳学堂”四个隶书大字。进门一条五六米宽大道,两旁各植十几株垂柳,两三丈高,人行道中,柳条拂面,拂去心头一点杂念,真是心境相连,神形俱朗。垂柳后边各有两排房子,南边十几间,是先生们的庭舍。北边也是十几间,住着十几个学生,享受这般待遇的学生,均为家庭殷实,父兄娘舅有权有势的,或在安定专署或在省城中做官营生,总之非一般学子可住,一间房子一学期三块大洋,穷困学子哪里掏得起。程宴秋在家中一个人住惯了的,本想租个单间住,张先生不同意,说还是住集体宿舍的好,十年寒窗,九载熬油,不吃点苦,难成人才。先生言之谆谆,不得不听,他便住进操场后学生集体宿舍。沿着柳荫大道往前走,一连三排宽阔的大房子,那便是教室。教室前一块不大的场地,场地中央立起两丈高旗杆,旗杆上升起一面青天白日旗。

    教室后便是操场,程宴秋就住在操场旁边那一排学生宿舍。

    学堂里节奏很慢,比关山学堂清闲多了,早上下午各一节课,晚上油灯下再上一个自习,一天的时间就打发了。国文课先生正是张超之,那位从省城跑到关山,又从关山跑到会州的年轻人,他真是个闲不住的人啊。因为喜欢张先生,程宴秋国文学的好,算数和自然史几门功课马马虎虎,不好也不坏。进了城,程宴秋忽然感觉世界变得不一样了,耳朵里听到的话题不再是地里的粮食而是天上的白云,不再是邻里间的针头线脑张家长李家短,而是国家兴盛民族自强,连带着谈谈人生理想,学堂大礼堂门口悬挂一条横幅,写着“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程宴秋看了哑然失笑,想这话骗人,国家富强全靠少年,那大人们做什么?况且县长大人他远远见过一次,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大人们整天吃喝嫖赌,却要少年去富强国家,岂不可笑?学堂学生们秉性各异,和关山差不多,有爱读书学习的,有爱结伙打架的,有成天跑大街上看女人的。有一点程宴秋喜欢,枝阳学堂有个图书室,那里有很多书,他常到那儿借书来看。张先生也有很多书,张先生的书跟图书室里的不一样,好多书他以前听都没听说过。张先生教学生有个习惯,叫学生们先自己读一遍,读完了他提问,引导学生学会思考,张先生说这叫“活读书”。张先生偶尔给程宴秋讲一些时事,他把天下人划为三六九等,最上面那一等是官僚资本家,中间是地主和小资产阶级,底下是老百姓,他起了个名字叫无产阶级。张先生说,过去是皇帝,现在是官僚资本家,是国家最反动最腐朽的一群人,是骑在老百姓头上的沉重大山。张先生告诉程宴秋,要实现真正的民族强大国家富强,不能靠反动的腐朽的人,而是要靠最底层的穷苦大众。程宴秋笑道:“按照先生的划法,我们家该划到中间那一层。”张先生道:“当然,对官僚资本家和地主阶级中开明的人士,要分化和团结。”他说无产阶级已经组建了自己的政党,他骄傲的说:“那是一个先进的革命组织,是一个代表劳苦大众的党。”他又说,很快的,全国劳苦大众将紧紧跟随自己的党,推翻三座大山,建立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富强繁荣的国家,老百姓将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张先生讲得滔滔不绝,程宴秋听得云里雾里,不甚了了。张先生还讲到了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的事,叹息政府无能,竟让小小日本倭奴跑到中国来撒野。程宴秋不关心这些事,他根本想象不出什么是官僚资本家,听那个无产阶级的党要没收像他家一样的地主阶级的土地时,他说这样做不对的,爹从来不欺负佃户长工,时不时还给他们减租子,涨工钱,关山下几百口子人靠他家的土地生活。张先生说:“将来某一天,你家的土地要分开那些佃户和长工。你要好好学习,做个自食其力的有用的人,不要做寄生虫。”程宴秋哂笑,想:“先生这次错了。”

    学堂里的生活平淡无奇,枯燥无聊的很。时间就像城边的河水,慢得仿佛停下来了。同学们一个个拉长了脸,长大嘴巴,瞪着眼睛,伸长耳朵,都希望发生点意料之外的事,哪怕两个同学之间吵个架,也会为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一点佐料,至少让大家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那么,就在关山那边下雪的时候,城里也下了一场大雪。雪改变了世界,世界改变了颜色,大家大呼大叫着冲出教室,冲进了飞雪的世界中,加入到纷乱的天地间。

    于是,学堂活了。

    于是,年轻的学生们活了。

    张超之带着大家爬上东山,一边在树林里打雪仗,一边唱奇怪的歌,那些歌程宴秋从未听过,缠绵好听。张先生说,上海和省城那样的大城市中,唱歌跳舞是青年男女最喜欢的事。程宴秋就开始向往大城市的生活。张先生课堂上斯斯文文的一个人,雪地里忽然变得疯狂起来,对着大山“嗷嗷嗷”喊叫,抓起一团雪,照着学生冷不丁打过去,打着了放肆的哈哈大笑,一副顽童调皮样子,于是学生们开始还击,张先生头上身上中了无数的“弹”,脖子里也灌了不少雪,一会儿衣领就湿透了,他却一点不生气,拽着程宴秋雪地里翻滚,最后一个个都成了雪球。

    程宴秋觉得生活有意义了。

    他想念关山了,想念关山的人,也想念关山的山山水水,真希望听见一点那儿的信息,哪怕来一个不相干的关山的人,陪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陇东那边好像出大事情了,从省城开往陇东的队伍持续不断,年轻士兵的脸上流淌着难言的神色,厚重的鞋子踏出整齐划一的响声,“咔咔咔”,从会州城外新辟的一条马路上响过去,前望不见其首,后看不到其尾。士兵后面,汽车拉着大炮,慢悠悠走,走得像牛拉车一样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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