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时的放出一阵很响的屁。街道里眯了眼的老汉叹息道:“又要打仗了啊。”
几天的时间,城中像开锅的水,旋转着,沸腾了,要把天际中厚实的黑云掀翻了,人心变得躁乱不安。谁把一桶屎尿泼到县长大人的门口,程宴秋表哥,县治安队的队长刘举才带着人满城里追查,一连抓走了二三十个嫌疑人,最后破案了,竟是南关一个瘸腿叫花子,刘举才抓他时,他身边正好有一只盛屎尿的木桶,那就跑到天边也说不清楚了。至于作案动机,那叫花子倒坦诚,几棍子下去就交代了,因为讨不到吃的,半夜饿肚子睡不着,就跑县衙里报复。好在他是叫花子,而且瘸一条腿,事情虽恶心了县长大人,毕竟县长大人宽宏大量,打了一顿就放了。这股急躁的风终于吹进了学堂,吹得学堂里燥热哄哄,先生不踏实教书了,学生不想进教室了,不教书不进教室就没事可干,吃过饭凑一块儿东拉西扯辩论,俄国革命巴黎公社外国的东西辩论过了,开始辩论咱们国家的,有人说秦始皇是明君,雄才大略,中国现在就缺他那样的领导。有人说儒家学说是禁锢人们思想的枷锁,建议把文庙拆了当柴火烧。还有人说外国实行男女同校,枝阳学堂应该招女学生来。反正说话不上税,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程宴秋觉得有意思,想倘若学堂招收女学生,一定求张先生,把秋月招进来,秋月勤快,她来了自己再不用辛苦洗衣服。
学堂里最近经常开大会,县公署派人来作动员,关于形势的话讲了又讲,要学生们振奋思想,从精神上讨伐一支红色的队伍。校长亲自带领学生们上街游行,然后到大路上欢迎从陇东前线撤下来的队伍,再欢送要到那边去的将士。仗打得好像并不顺利,撤下来的人,一个个憋屈着一张黑脸,前线的形势就明白写在那一张张脸上。有人瘸了一条腿,有人少了一条胳膊,包扎的纱布渗出红红的血,血的红就感染了一座县城。撤下来的伤员士兵一天多过一天,听说前方战士护士损伤严重,鲁大帅决定在会州城征召一些未婚青年男女,男的去当兵打仗,女的当护士,吓得会州城中有男孩子有姑娘的人家,这几天着急忙乱的嫁姑娘娶媳妇,抱怨声调充塞了整座城。几天后县公署大门口贴出一张告示,声明拉女孩子当兵的事,是敌人造谣滋事,扰乱社会,省里并没有征召女兵的计划,前方仗也打得顺利,请大家千万不要上了敌人的当,安心过日子。之后的一天,枝阳学堂门口也贴出了一张告示,跟县公署大门口那张意思相反,看了叫人哭笑不得,这张开宗明义,凡有志报国之青年学子,应加入三民主义青年团,以当兵为最高之光荣云云。程宴秋街道上转了一圈,看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心烦意乱,便折了回来,学堂门口有人指指点点,凑过去看,听见谁说道:“什么参军光荣,不如说当兵有肉吃吸引人。”另一个声音说道:“县衙学堂,臭穴两张,一个拉屎,一个屙尿。”程宴秋心头沉甸甸的难受,莫名其妙的惆怅起来,抬脚走,看见学堂拱门上悬挂起一条长长的横幅,斗大的字在寒风中瑟瑟颤抖,很醒目也很招眼:
“向我们的伟大领袖致敬!”
学生们大道上自成队列,热血沸腾,振臂高呼:
“领袖万岁!”
“民国万岁!”
程宴秋拉住一人问道:“兄弟,大伙做什么呢?”那人大为不满,有点出离愤怒,没好气回道:“如此大事你为何不知道,我们上街游行去,坚决支持委员长抗日剿匪。”两件不挨边的事,扯一块儿了?程宴秋展眼瞥见张先生背靠着一棵大槐树站立着,神情忧郁,想他在看天气吧,有点寒冷。
之后几天,学堂彻底开锅了,学生们人人疯狂。一个叫杨爵的学生更是蠢蠢欲动,拉人谈话,大搞串联,几天时间竟然搞出了一个“会州爱国者请愿团”,参加者有学生有先生,还有街道上居民流民,此人身轻如燕,吊三角眼,鼻高嘴塌,面目奇特,却能量极大,不可小觑。程宴秋先前只知道这位杨爵同学是三青团的干部,一副好口才,没想到他善于拉山头,搞组织,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杨爵同学干得不亦乐乎,拉了几十人到大礼堂中做旗帜,写标语,排演节目,准备上街游行一圈,再到县公署请愿剿匪的事,最后去慰问凯旋归来的三军将士。目前形势好的不能再好,杨爵兴冲冲去向校长汇报,校长听了十分高兴,狠狠表扬了杨爵几句,其后每次开会总要提到杨爵的名字,要大家向他学习,标杆已经树立,同学们向他学习吧。程宴秋心底有点羡慕杨爵。因为写得一手好字,有人向杨爵推荐程宴秋,杨爵亲自跑来请他去帮忙,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发挥他的特长,写一些标语,写几封慰问前线将士们的信札而已,这对程宴秋来说,小菜一碟,驾轻就熟,漂亮的字信手拈来,赞美的话张口就是。生活原本枯燥无味,忽然间有了既新鲜又刺激的事,大家的热情很高,感染了程宴秋,他兴致勃勃跟着杨爵上街演讲,又写了两篇文章,登在会州公报上。那天他写了一夜标语,大清早拉了一位同学上街去张贴,一路贴过去,直贴到了南门外,方贴完,回头看看满大街花花绿绿,旧貌换了新颜,那都是自己的杰作,免不得自豪一下,请那位同学吃了一碗羊肉泡,这才踏着朝阳兴冲冲回来。进了学堂,门口看见张先生在柳荫大道上晨练,伸胳膊蹬腿,又靠着柳树打倒立,脸上渗出汗水,知道他已练了一会儿了,便过去打招呼。张先生看见他过来,却不像往日那么亲热,停下来和他说说话,嘱咐他好好学习,等他走开了再锻炼。今日明明看见了,却假装糊涂,继续蹦蹦跳跳的耍了一套他自创的体操,已是大汗如雨,并未停下。
程宴秋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定在那棵大柳树下,问了声“先生早上好”。张先生练完体操,方走过来,却不是要找程宴秋说话,他的衣服搭在程宴秋身后那棵柳树杈上,扯下衣服,一边拿起衣袖擦汗,一边看着程宴秋,那脸色和天气一样寒冷,嘴角上却又带出一丝笑,是在嘲笑他,还是在赞许他?程宴秋又问声好,张先生伸出手,点了点他的脸和衣服,程宴秋低头看,才知道衣服胸前和袖子上落满了浆糊,两只手黑乌乌的,全是墨迹,估计脸上更脏乱难看,怯怯朝张先生傻傻一笑,准备离开。
张超之却说:“跟我来。”
程宴秋不安的跟着张超之走,不是去他的庭舍,而是走向大礼堂。大礼堂中几张条桌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纸张,毛笔墨汁胡乱扔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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