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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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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诸神隐没的岁月 (三)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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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是滋生罪愆也滋生豪迈的日子。至少在巴思坎得尔看來是这样。他那在犬荒之中任意涂抹人生、任意驱使生灵的孤傲心灵,经过天长日久的压抑之后,突然有了萌发的机会。――他意识到他在首府在将军们办公的高大门楼里丢去的光彩必须由荒村人双手捧还,因为他是为了他们才去那里的。他想到了月氏女。和过去一样,想到这个在荒村出类拔萃的孤身女子他就异常冲动,就会把她和金塔娃以及赤狼草原的诺戈泰姑娘联系起來。他想用热爱荒原女的那种方式去热爱月氏女,他觉得自己应该行动了。而所谓由荒村人双手捧还他失去的光彩的想法,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他雄心勃勃地去寻找她,看到她那苗条的身影在夜风拂动的田野里游荡,便凑上去说,你是外來人,你见多识广。你知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日本国?她说她知道。他忙问这个国家在什么地方。她说在东方。他想想,不错,电影上也说它号称是东方的太阳。他又问,要去日本国怎么走?她说,一直往东走,走出这片陆地,就看见海了。日本国就在海上,是一座漂在海上的山。他记住了她的话,然后就张开双臂毫不客气、毫无过渡地紧紧抱住了她,就像他当年拥抱金塔娃或诺戈泰姑娘那样,自信、有力而豪辣。接着又轻而易举地将她平摊在了地上。她惊愕地乱喊,她在反抗。可巴思坎得尔感觉不到她的反抗,心想,你呀,我的小蚂蚱,到了怀里还蹦?。

    月氏女有夜览星空的习惯。多少年了,这习惯带给她的是一种日见幽深的思念,思念那颗星星。那是她的情人。因为就是这颗星送她走进了辽阔的荒原。星星不走了,她也就无法离去了。她和星光同在,和星光同样具有辉映荒凉的作用。可是今夜,星星抛弃了她,黑暗彻底摧毁了她那孤心自跳的意愿。

    田野里,一个深奥难懂、隐密着神圣和不值钱的道德的女性,终于被巴思坎得尔揭露得有些浅显易懂了。当她那神圣的领域完全世俗化了的时候,她的发自肺腑的嘶喊,她的受创的兔子一般的乞求,就已经被四周的空旷无限淡漠了。任何形式的愤恨都是无济于事的。月氏女不再反抗了。大地喷出股股沙尘,荒村在风中舞蹈,苍茫的旷野上骤然出现了一些如刀如锋的皱褶,时而痉挛时而膨胀,发出声声怪诞奇异的叫嚣。巴思坎得尔站起來,用探询的眼光四下看看,丢下月氏女,快快往回走,在无数沙粒的拳打脚踢下,消逝在迷幻的风尘里。第二天,月氏女失踪了。有人看见她出了村道后朝鬼不饶绿地的方向走去。

    麒麟军的大汽车拉了一车人來到帕加荒树。他们带着铁桶带着许多透明的玻璃制品和长长的白色针刺,同时也带來了魔鬼的威严。制造这威严的是他们严肃的面孔,是军服和光芒四射的长枪短枪。他们一下车就让前來迎接他们的巴思坎得尔把全体荒村人集合起來,好像他们要进行一次集体大屠杀似的。巴思坎得尔忐忑不安地照办了。于是从那个时候起巴思坎得尔的脑海里就有了一副色彩强烈的能够刺激神经的图画。仿佛这图画是他无意中在他那个鳏夫窝里臆想出來的,而不是他所经历的。但荒村人的结局会让他牢牢记住,那不是臆想。

    不是臆想的狂风驻足了,天空变得一片澄碧,接着又是残阳如血。艳丽的浆汁从荒村人粗硕的血管里流出來,夤夜不息地流向无底深渊。一只只黝黑健壮的胳膊轮番伸向庞大的生殖器一样的吸血器,蟒蛇样的筋络扭动曲卷着拼命朝前趱行。血腥的笑声从进裂的筋络喷口层出不穷,后浪推动着前浪。荒野深处滚动不羁的沙粱也突然转换了方向,和血潮一起滚滚向前。而天上,遥远的残阳悄悄熄灭。高高的灿煜的星河骤然膨胀,无限量地将透亮晶莹的光斑洒向地面。下光雨了,人人都淋了个辉光满身。这光是有分量的,转瞬之间,当人人血去肉松皮囊空的时候,就被这辉光压迫得抬不起头來了。

    饥饿中的抽血,抽血后的饥饿。大汽车和抽血人员以及整桶整桶的血浆早已消逝在了黄灿灿的地平线那边,而答应给荒村调拨的粮食却久久不來。

    巴思坎得尔和所有具备思维能力的人都惊悟:祸患降临了,而他们必须乞怜于黑色的魔鬼、金色的祖灵和彩色的神明,否则这些就要成为骷髅的荒村人都将被人世间的挽歌送进这场由麒麟军点燃的无形的大火,成为赞助火势的油腻的柴草。

    魔鬼在西方,祖魂在东方,神?在北方。巴思坎得尔的强烈责任心又使他开始呕心沥血了。他以荒村首领的身份,率领那些还能伸胳膊动腿、睁眼睛望天的人,以水当酒,以沙作食,三方行祭。祭祀持续了三天。这三天的情形给巴思坎得尔的印象是刻骨铭心的,几年之后他还会想起來,想起当时他为了帕加荒村的生存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像果果哈奇荒原妄想拒绝麒麟军的到來和妄图保持原有的宁静丰腴一样自不量力。他觉得那一刻自己身后的人越來越少了,而且都是些腰缠沉疴痼疾、身带残魂哀灵的人;哮喘着吞吐风尘的,弯腰弓背痴望大地的,佝偻双腿啃食沙砾的,岔开双臂以手代脚的,撕裂大嘴用狼叫替代祝告的。这些企望上苍恕宥以保全性命的人,全都成了破碎的行尸走肉。流浪的沒有鼻子沒有嘴的脸庞,孤独的白花花的眼睛,沒有胳膊的手或沒有手的胳膊,飘移的心脏,挪动着的一条脚,游荡的肝肺,等等一切都在大漠中荒村间寻找神?的慈悲、寻找生命的依托。巴思坎得尔惊骇得眼仁蹦到了鼻梁上。他意识到许多人已经不在了,便在超人般的悲怜中停止了祭祀,蹒跚着去满村庄清点他的子民人数。

    这是谁呢?他怎么也辨不清了。她躺在院中丈夫给她挖好的坟墓旁.干燥枯黄的骨架上披挂着抽去了血之后变得死白的筋脉网络。这网络再也不能散发湿润的水气了,人皮断裂,道道豁口嘶拉嘶拉地绽开,透过罅隙,可以看到萎靡不振了的肺叶和收缩得只有小拇指甲大的心脏。那心脏十分钟跳一下,有时又突然会用极高的频律震颤一番。她用深坑一样幽黑的眼睛望着他,又恨恨地磨磨牙齿。他扑了过去,将自己多少还有点瘦肉的胳膊挤向她的牙缝,连声说,吃吧吃吧,就只有这个可以救你了。她痴望他,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接着便大口吮吸起來。残存的血从一个人体进入另一个人体,滋养着生命,浸润着干枯的灵魂。她终于又能活动了。巴思坎得尔很快离开她,又去别处用自己的血肉救苦救难。

    可是,血肉已经沒有了原始的丰盈和富足,他巴思坎得尔也是一个被圆锥般的透亮的吸血器吸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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