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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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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黑母牛 (四)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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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思坎得尔回想起他刚刚成为囚犯时在果果哈奇中部洼野度过的那半年时光。那时最平坦的土地已经被最迅速的开垦计划蚕食干净。麒麟军只好把他和另外一些外來的囚犯驱赶到丛林消逝的地方,让他们挖掘那些古老的树根。按照麒麟军的打算,全部树根挖掘干净后这儿又将出现十多万亩农田――又是一片翻起黑色土浪的被迫奉献的地域。这就是说,他们要让死去的黑母牛重新长出油光闪亮的皮毛來。巴思坎得尔对此痛恨已极却又不得不为之卖力。令人振奋的是,一个雨骤云横的日子,尚席娅从云里雾里走來,來向巴思坎得尔报告一个让她自已欣喜不已的消息:考菌勒角斯居住在了她身上,她已经是魔鬼的化身了。如果神明赐给她永恒不息的生命,她将用白生生的利牙咬死所有进驻果果哈奇的外來人。她拒绝巴思坎得尔对她的亲热和怜悯,同时又肆无忌惮地向看押囚犯的麒麟军和别的男人抛掷着她的浪情。于是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就像当初柯柯人在茫拉巴音河边领教过的恐怖那样,许多人献身于花柳病的灾难之中。而作为瘟疫源泉的尚席娅却时时刻刻微笑着,向所有死去的和病倒的人招手致意,甚至在睡着的时候她也从不把笑意收敛在心里。后來她走了。在向巴思坎得尔告别的那一瞬,她出人意料地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她乞求巴思坎得尔在内心深处原谅达克帕罗的过错,因为后者毕竟是荒原人。巴思坎得尔告诉她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能吃到嘴边的羊让它跑它也跑不了,不该飞的走兽给它插上十个翅膀它也飞不走。当荒原到处布满了陷阱而你不得不跳进去时,无论跳进哪一个陷阱,对他都是一样的,因为一个荒原人只接受结果而不接受原因。他答应了她的乞求,从此便把他的仇人、荒原的叛徒达克帕罗抛在了脑后。不久.囚犯们也在一个漆黑如墨的夜晚被一些新來的麒麟军押解着离开了那里。因为巴思坎得尔不厌其烦地告诉别人,考茵勒角斯一旦出现,它所生存的地方每一缕空气、每一块石头、每一滴露珠都会沾染魔鬼散发的毒素,那白生生的锐利的牙齿会借助阳光的力量穿透人的肌肤。

    尚席娅,骑手的爱人,一个备受外來人**的微不足道的荒原女,延宕了麒麟军政权对十多万亩土地的开垦。这也就等于她依靠魔鬼的力量为果果哈奇中部洼野保留了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死去的黑母牛似乎是可以复活的。这是巴思坎得尔的希望。为此,他深深地感激她。尽管这感激之情在经过风剥雨蚀后早已变作淡烟薄雾飞向十分遥远的记忆深处。但是夜深人静,萧瑟的扰扰攘攘的生活走向不曾到來的明天的曙色时,他惟有进入记忆深处才能看到自己真正的形象。而白天,这形象是模糊不清的。他知道尚席娅走向了麒麟军更为集中的地方。他站在掘出地面的大树根块上眺望远方。什么也沒有,除了风、云、山、原。他意识到他这一辈子曾经无数次地眺望远方,无数次地什么也沒有望到。就由于他什么也投有望到,所以他还要无数次重复眺望远方的举动。他因此而想到,人的生存的动力是失望而不是满足。他必须失望,假如他还打算行动的话。

    许许多多的时光就在这种眺望远方而什么也投有望到的举动中度过了。接下來的依然是眺望。远方什么也沒有。有的,只是一场黑沉沉的噩梦。他提醒自己,噩梦中的巴思坎得尔是不真实的。

    如果不是一座飞來的沙山横亘在帕加草原通往果果哈奇中部洼野的那条路上,谁也不会意识到草原的退化已经在荒原各处全面开始。那是初春的季节,连续刮了整整半个月的狂风,于是沙山出现了。人们很久才明白,狂风飞越丹那山的峰顶送來了中部洼野的消息:那儿已是浑黄一片了。那儿的黑母牛根本沒有复活的希望。又过了一年,也就是巴思坎得尔作为囚犯的第八个年头,飞來的沙山变成了五座,并且不断派生出许多小沙丘來。巴思坎得尔意识到那是一群繁殖力极强的猛兽,它们力大无穷,具有集体汇合时的那种势不可挡的力量,吞吃着分布在荒原各地的所有黑母牛。它们总是按照自己的风格横冲直撞而全然不在乎人在它们面前的祈求和诅咒。他感到恐怖,感到一种灾难深重的悲哀正在通过他的周身让他的血液变得凉浸浸冷嗖嗖的,感到原野上到处都是坏死的疽洞,那是黑母牛的创口,是麒麟军对黑母牛万枪齐发的结果。慕腊特河流域的黑母牛就要死了,它现在已是毛发颓然、瘢疤累累。不过,他觉得自己沒有必要把一种无可扭转的隐秘的哀伤传染给别的荒原人。当他们谈起这件事时,他总是小声说,我们为什么要诅咒呢?让沙漠覆盖那些丑陋而贫瘠的农田吧,他们的垦荒计划失败了,他们应得的惩罚已经到來。现在神让我们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幸灾乐祸。他说的是假话,他想给那些比自己更容易丧失精神的荒原人鼓劲打气。他已经变得十分圆滑了。这圆滑是从外來人那里学來的。甚至说话时那种诡谲而谨慎的神态和那压低嗓门的语气也不无外來人的痕迹。

    是的,八年的囚犯生活迫使巴思坎得尔学会了许多他原先深恶痛绝的事情,包括开垦荒地、春种秋收,包括脱离了自由的马背上的生活后对各种限制的服从。他在看押者的眼里不仅不是一个叛逆者,而且渐渐成了一个善于领会统治意志的人。因为如果他不善于领会就意味他要和枪杆子作对。他永远忘不了当乌黑的枪口对准那些曾经消极怠工,曾经在私下里嘀嘀咕咕的囚犯的时候,他们是怎样一批批倒向事先挖好的深坑里的。倒下去的囚犯中有荒原人也有外來人。他发现只要是囚犯,不管他是麒麟军的同族还是他们的异类,都会得到同样的待遇:要么像石头一样活着,他们扔向哪里就在哪里老老实实不声不响地呆下去;要么带着一种委屈乞怜的神情在枪声中轰然倒地。之后就再也沒有人提起他们,甚至连为什么而死和死在哪里都无人传述。这似乎是最为可怕的。巴思坎得尔觉得如果自己必须献身,那绝对应该是大义凛然的;如果大义凛然的献身并不为人们所理解,并不为荒原所传颂,那就沒有任何必要了。他应该活下去,直到他认为活着等于行尸走肉的时候再去中断生命。那就是说他要主动进攻了,他要自已给自己制造杀场。

    生活展现在他眼前的契机终于到來了。十六名外來的囚犯聚集在一起逃离了看押地。茫茫荒原到哪里去找?麒麟军的人马在几经追捕而未能奏效后便求助于巴思坎得尔.要他给他们带路。他说,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找回來,给我一匹马,给我两天的食物。对方怀疑他想伺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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