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大悲原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四章 野骛之父 (四)第(1/2)页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巴思坎得尔的再次光临是丹那人的荣幸。他们让出了最好的毡房,拿出了最好的饭食,并一再请求诗人永远留下来。他没有答应,他心里只挂念着金塔娃。吉拜格草原的主人野骛之父脱下自己珍贵的熊皮大衣,又从各家各户挑选来了十五匹良马和一百五十只黑山羊,对巴思坎得尔说,是我那个背信弃义的儿子害了你。他现在再也不敢来见我了。收下我的东西吧。我是来向你赎罪的。按照我们的习惯,你用它作为聘礼,就可以娶来部落中最漂亮的姑娘。馈赠的东西是不能拒绝的,他收下了。但巴思坎得尔根本不会有迎娶姑娘的打算。每天他都穿着熊皮大衣赶着牲畜去最高的山上放牧。在那里他向四处眺望。望得眼睛困顿酸麻、迎风流泪,还是要一望再望。这样久了,连四周的野兽山禽都认识了他。它们不再躲闪他,包括那些三五一群的草原狼,常常来到畜群跟前,趁机叼走一只羊。渐渐地,他的羊群少了。有一天,牧归的时候,竟有几十条恶狼悄悄地跟在了身后,一俟天黑,便对聚拢在毡房周围的羊群进行了一次空前残酷的洗劫。这样重复了几次后,野骛之父送给他的财产几乎丧失殆尽。不仅如此,狼群还咬伤咬死了别人家的几十只羊。接着天空飘下这一年的最初一场大雪。

    神灵让老天降下一场大雪来,本来是为了让人间充满祥瑞喜庆的色彩。可在吉拜格草原不是这样。大雪天,狼下山,马嘶羊叫人不安。每年,碰到这种情况,部落里的男女老少都要在旷野上点一堆旺火,冲远处放声吆喝,告诉那些也许正在山窝窝里朝部落觊觎的狼群,趁早死了心吧,我们早有准备。

    喔――哧――喔呵呵――哧――

    这声音从野骛之父的胸腔里发出,像是草原发自内心的一声浩叹。部众们齐声合鸣。野禽在远方惊起,朝雪雾钻去。连续三天都有这吆喝声。雪依旧下着。银白的雪袍从高天拖下来,被覆盖的毡房变成了袍襟上的几处皱褶。狼灾仍然频频发生。在部落人众的记忆里,似乎还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几经驱逐而狼群不散。草原仿佛死去了,忧患余生的人们时时处在恐怖之中。即使这样,巴思坎得尔也没有忘记去山顶眺望。他骑在马上,一个人面迎风雪的吹打,身边时不时会冒出几只狼。他用弓箭威胁着,却从不射死它们。而狼也不会发疯地扑过来。他回来了,狼也跟过来了,簇拥在毡房不远处,彻夜长嗥。有一天,巴思坎得尔又要去山顶,狼群跟着他离开了部落。这情形被野骛之父远远看到了,他问自己,为什么狼总是跟着诗人时聚时散?为什么它们离他那么近却从来不伤害他?为什么狼群的出现会在他到来之后,并且狼群越来越庞大,好像全果果哈奇的狼都汇合到了吉拜格草原?用不着再作深入思考,一种异样的声音便从野骛之父口中飞出,啊。神狼。他觉得这是天神对自己的惩罚,因为他生养了一个不仁不义的儿子。而巴思坎得尔便是这神狼的首领,他的每一种复仇的意念,都会变成狼群的行动。既然这样,消除狼灾的办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祭祀求得神的宽宥。

    祭狼了。野骛之父让部众把自己捆绑起来,也就是说他要成为祭狼的牺牲。没有人反对。因为他们觉得祭祀神明要用最高的祭品,不然神明是不会理睬的。而在部落中,谁能比野骛之父高贵呢?还因为他们相信,野骛之父的高尚行为必然会感动神明,被感动了的神明决不会让他流出半滴血。

    这是一个鸟鸣半空的早晨。雪雾将要遁去,天青了半边白了半边。稀疏的雪花在洁净的空气中飘摇。巴思坎得尔也来了。他静静伫立,面迎几百张红得发紫的面孔,明白这紫色不是由于冷风的吹打而是激动,一种期待着神明观照人世并福佑人群的激动。被绑缚的野骛之父蜷缩在空旷的雪地上。神圣的痛苦让他失去了挣扎的力量。他把自己装扮成了一块无思无虑的僵死的石头,准备迎接一场挽救部落兴衰的考验。

    神狼哟……

    部落人众的颤声呼唤是朝神仪式开始的信号。所有人都像受制于某个按钮的机器那样急急跪下,静跪片刻后便是磕头。他们庄严地朝原野深处的狼群顶礼,发出一阵阵虔诚的祷告,然后拖拖沓沓地爬起来,仪式就是这样古老而简单。

    巴思坎得尔混在人群里,和他们做着同样的动作,思绪在此时飞扬而起。他为野骛之父默默祈祷:你来到一片洁白的雪地上,面对恶魔的叫嚣。你说,用我的血肉来拯救你们的灵魂吧。你大义凛然,让恶魔发呆。于是你得救了。和平宁静的吉拜格草原上,一万种生灵在这里歌唱。随着他的祈祷,远方的云雾一层层剥去,天上是一团团白、一团团青、一团团黑,间或有一团团的灰蓝色。巴思坎得尔伸长耳朵,谛听云雾滚动的声响,谛听由这神明喘气似的声响带出来的狼群的集体号叫。狼来了。那么壮丽的一片银灰色,如同气势磅礴的银灰色的飙风,在缟素的大地上惊掠而来。恐怖的号叫由小变大,宏亮得布满了整个空间。

    骤然之间,野骛之父似乎意识到他已经不是一个象征性的祭品了,他的灵飞肉灭才是狼群所需要的,才是对部落生存的保证。他倏然扭动起来,可这临死前的最后一搏无疑成了对狼群的富有魅力的挑逗。平铺开来的狼群朝他凸起了一个三角形的前锋。而这时太阳露脸了。地更白,人更黑,天更亮。掀起的雪粉变作了股股白烟。流泻的狼群像滴落在大地这块白布上的一串项链,波荡着迅速靠近了。巴思坎得尔惊悸地看到,一只大头公狼首先跑过来,停在离祭品十步远的地方。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公狼便扑到祭品身上。整个狼群哗地簇拥而上,一串项链变作一座狰狞的狼山。巴思坎得尔惊叫起来,许多人惊叫起来,前面撕扯祭品的狼群也惊叫起来。谁都想跑过去解救野骛之父,谁都没有跑过去解救野骛之父。因为这是对神明的祭祀。难道,他们这些神的子民,会反对神对祭品的热爱么?巴思坎得尔莽撞地朝前跳去,猛觉得心脏一阵奇疼,大地好像旋转了一下就把他的双腿扭成了女人的发辫。他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他惊悟这是神的威力。神不允许他前去营救。神啊,原谅我。他在心里念叨着,费了好大的劲才又站起来,继续瞩望前方。祭品已经不存在了。狼群的动荡伴随着萧萧风声。浓雾迷空。他看到一条冷飕飕的白雪黑路笔直地通过宽广的原野,包括野骛之父在内的许多精灵游丝般招摇在黑路上面,徐徐地远去了。

    野骛之父以伟大的献身精神做了祭狼的物品。遗憾的是,狼群对如此

    -->>(第1/2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