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崩人冲出了包围圈,离开慕腊特河,进入阿勒山谷。在漫长的流动生涯中,他们这是第一次先于野马群告别了夏天的乐园。后来,当他们得知慕腊特河流域成了柯柯人的属地时,就改变迁徙路线,再也没有回来。这次战争,使塔崩部落损失了三分之一的男人。一些人死了,一些人失散了。失散的人被死里逃生的达克帕罗陆续纠合起来,向东漂零。他们在寻找金塔娃和塔崩部落的过程中形成了自已的生活方式,那就是一路乞讨。短暂的夏天很快过去了。
无论谁,没有伟大的可汗所指定的地点,绝不允许居住。走吧,我给你们食物是为了让你们能够顺利离开这里。别再回来,回来就没命啦。在帕加草原,达克帕罗听够了这样的劝告,渐渐地他不在乎了。而且,说这话和给他们食物的总是老人或者女人。老人和女人有什么可怕的?开阔的原野,远在天边的山脉,牧草枯黄一片,河流在冰层下面激响。间或有一些积雪的高地,阳坡上长满了桧树。在这冬天的沉寂里,透露出春天的艳丽和夏日的丰饶。达克帕罗带着他的人就在原野上游荡。他们没有牲畜,只有几十匹坐骑和驮马。饥肠辘辘时,散居的毡房便会引起他们的惊喜。在那儿他们总能得到一些食物,当然还有警告。
终于有一天,当他们接近一座毡房时,听到了这样的话:又来了,他们怎么还不走?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达克帕罗上前搭话,你们要我们去哪里呢?难道这里的山山水水只喂养你们本地人?我们要走可我们的心说,就在这里生活吧,这儿的人是你们的亲兄弟。一个老牧人立到毡房门口说,我们伟大的可汗把这个地方封给我们,就是要我们世世代代成为它的主人。为了保持它的完整,我的两个儿子已经死去了,我没有死,是因为捍卫领土的战斗暂时还不需要我这个老头子骑马上阵。但我时刻准备着。我一见你们就想起了我的马刀。马刀是锋利的,我每天都把它擦得明光闪亮。它是我祖父传给我的。我用它杀死了上百个试图抢占我们的草场的人,却没有碰过一个过路的客人。你们没有羊群牛群,你们是过路的。我一直这样认为。过路的客人,还要吃的么?梅尼诺,给他们拿些羊肉来,还有奶酪,有多少就给他们多少。客人们吃饱了肚子好走远路。一个姑娘手里提着几条煮熟的羊腿从毡房里走出来,交给达克帕罗身边的人,又进去拿出几个牛肚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全是半温的奶酪。达克帕罗伸手去接,姑娘朝后一闪,问道,你说,你们到底走不走?达克帕罗说,姑娘,你别这样对待一伙饥荒的人。即使你不给,我们也不走,至少现在不走。等有一天,我们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草原的春天来到了,满地鲜花竞相开放,河水唱着歌,说它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因为它看到一个举世无双的女人从西边的云雾里走来。她就是你的嫂嫂。梅尼诺忽闪着大眼:我的嫂嫂? 达克帕罗说,你的嫂嫂就是我的老婆。我们被柯柯人的马队冲散了。如果她不被抓去的话,她说不定就会跟着塔崩人来这里。这里是塔崩人每年东去的必经之路。姑娘,她长得可比你更漂亮。梅尼诺说,我不信,那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要跟你呢?你一没有财产二没有家园三没有走南闯北的本事。达克帕罗说,我有本事,我有财产,我有家园。我的财产就在我身后的马背上,我的本事就是给我一支箭我能射下三只大雁,我的家园在远方,但我们已经无法回去了。达克帕罗说着黯然神伤。梅尼诺将奶酪递了过去。老牧人说,那就等到春天吧,到那时,不管你的女人来不来,你们都得离开这里。达克帕罗回头对自己的人说,听到没有?朋友们,我们的期限就在眼前,我们有没有勇气流浪远方呢?众人默然着,天空默然着。
暮冬已过,首岁开始。大地的颜色正在由黄变青。达克帕罗没有等来自己的女人和塔崩部落的人。他只能离开帕加草原了,带着他的人,向丹那山的纵深处进发。他企求能找到金塔娃,也企求着一块栖身的草原。为了使他们能够尽快离去,这里的主人给他们准备了足够吃一个月的食物,并告诉他们这样流浪是非常危险的。他们应该去投靠那些需要战士的弱小部落。达克帕罗未置可否。梅尼诺给他送来了一条象征吉祥的皮腰带,祝福他一路平安。
腥风飘向天际,慕腊特河流域中段又一次升起了和平的炊烟。炊烟下金塔娃最初的钟情者正在接受新的磨难。因为他不仅拐走了金塔娃,而且毫不负责地将她丢失了。丢失在一个被柯柯邦主认为根本不配在人间生存的群落里。慕腊特河流域中段的新主人柯柯邦主命令部众从地下掘出石块,给巴思坎得尔砌了一个四面无门的狗窝,.长三尺,宽二尺五,高二尺。他们就像塞羊毛那样将他又拉又拽又摁又压地塞进去,再用一块卧牛大石压在上面算是顶棚。
巴思坎得尔委屈在里面,头和屁股顶着两头的窝角,双腿蜷起来,膝盖顶住胸脯,一边的肩膀蹭着地,一边的肩膀紧贴着上面的卧牛大石。他的高大伟岸的身躯被挤扁、被压缩,比一只牧狗的体形大不了多少。他无法动弹,除了喘气和吸气,除了不能不跳动的心脏之外,身上的每一节骨头,每一块肌肉都被固定在一个极不合适的位置上。和身体一起固定死的还有他的命运。
这个狭窄、结实、窒闷的死亡的牢笼带给他的那种空前痛苦的感觉让他有了深深的自责:为什么我的躯体如此庞大如此僵硬? 为什么我不是一只真正的狗?他只恨自己不恨别人包括带给他痛苦的树柯邦主。因为在他看来,凶残是人的本性,凶残地实施惩罚是邦主的职分。而他作为一个必然要吃苦头的诗人竟天生不具备迎受这种惩罚和忍受这种痛苦的能力。他蔑视着自已,觉得就这样被折磨死去,那只能说明他该死。该死的巴思坎得尔.为什么不试试你是否还有力气抗争?他诅咒着自已,一股强烈的想伸直腿的欲望使他开始用脚、用屁股、用头拼命顶着四围昀石壁。石壁固若金汤。而且他愈想膨胀自己,石壁对他的禁锢也就愈显强大。他歇了一会,又试着用肩膀顶扛上面的石头,他的眼睛瞪凸了,牙齿几近咬碎,心脏往外憋着似乎就要破胸而出,腰肢却越缩越细,挤压得肠胃在朝上移动时有了一种被兽爪抓挠似的剧痛。他忍住了,他还在顶扛,他知道自己浑身的热汗不会白流。终于,上面的卧牛大石移动了一下,又移动了一下。而他的牙齿越咬越紧,肌肉越绷越硬,双腿越蹬越牢。到了后半夜,那卧牛大石轰地一声歪斜了下去。
他大口喘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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