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盛、庄严的祭典并不满足。它们齐声嗥叫,群情激荡地向部落人群潮涌而来,旋出一股庞大的涡流,将积雪搅动得团团飞转。巴思坎得尔愣了,呆了,禁不住地愤怒了。他发出一声愤怒的笑声。这笑声由亢奋变得沉闷,渐渐落入了地层深处。而别的人却悄然伫立着。他们绝望了,这是一种和大地一样平静博大的绝望,充满了对乾坤既定而人世衰变的忧叹。转眼闻,狼潮滚滚而来,人畜倒毙,惨叫声连成一片。血泊中,巴思坎得尔似乎得到了神的启示。他将野骛之父送给他的那件熊皮大衣脱下来,反披在身上,又用袖子勒紧腰际。之后他四肢着地,面朝狼群缓缓爬去。他不是人了,浑身密集厚实的熊毛让他变成了一头凶猛蛮憨的草原棕熊。
狼潮掀起更高的浪峰,又倏然跌落,倏然停止了喧嚣。大熊坦然前行,眼看就要爬进狼群了。山惊地动,狼群在平静了一会后疯狂地尖嗥起来,忽啦啦啦一阵巨大的响声,退潮了。那似乎是头领的公狼具有非凡的号召力,以天生对大熊的惧怕,惊呼着带领众狼向大野深处溃败。雪尘扬起,迷迷??的,什么也看不见。人们这才明白,狼灾消逝了。而那个仍然爬在地上行走的诗人巴思坎得尔则成了他们的具有无边神力的救命恩人。
可是,谁能保证狼群不会卷土重来呢?厄运的利爪可以缩回,但当它再次伸出来时,也许就会变得更加锐利。主宰人群的依旧是无法超越的悲哀。大地的萧瑟之风和残杀之气依旧在头顶萦绕。而值得信赖的公众的父亲野骛之父却已经溘然逸去。一种意识在众人的脑海里越来越明确:狼群害怕着巴思坎得尔,部落必须依靠他才能转危为安。他的到来也许正是神明的安排。吉拜格草原就要改变神明的代理人了。人们围住了反披着熊皮大衣的巴思坎得尔。一个声音说,做我们的父亲吧,看在狼群的份上,你将拥有野骛部落所有的财富,所有的男女将听你使唤。巴思坎得尔不说话,以为自己听到的不过是风声,是风送来的狼的絮语。他站起来抬头远望,看到狼潮已经消逝。在那粉白色的颤动的地平线上,摇晃着几个黑色的人影,像是狼群拜会之后留下的礼物。所有的人都注视着那儿。
好一会,有人突然喊一声,达克帕罗。不错,是他。巴思坎得尔也看清了,他变得无比激动,他意识到自己久久盼望的那个日子终于来到了。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刚才那个要求他做公众的父亲的声音如此真切,如此具有魅惑。他对大家说,看吧,那几个朝我们走来的人就是灾星下凡。要是你们肯听从我的指挥,我是没有理由拒绝神明的意志的。我要肩负起保护部落的责任,我要让你们每个人都得到想得到的一切。
喔呵呵――喔呵呵――
部众们高声呐喊,此起彼伏,一阵阵地把雄壮的音浪排入空际。这是对新生的野骛之父的认可与欢呼。
那几个人影异常艰难地靠近着他们。按捺不住的巴思坎得尔大步迎过去。众人忽忽啦啦地跟在了后面,一会又忽忽啦啦地将达克帕罗一行围了起来。
金塔娃?为什么没有金塔娃?
巴思坎得尔发疯似的责问道,两道目光直勾勾地逼视着这克帕罗。后者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但巴思坎得尔根本不愿意听下去,他只注重眼前的事实:金塔娃不见了,她再次被钟情于她的人丢弃了。他恨得咬牙切齿,上前盛怒地将达克帕罗拽下马背,然后向他的部众发布了第一道残酷的命令。于是长刀举起来了,鲜血溅出来,头颅落下来。那几个跟随达克帕罗的塔崩人没做任何反抗就作了刀下鬼。血色漫漶着,很快渗进了积雪。白茫茫的大地上绽开了一片殷红的硕朵。
现在只剩下达克帕罗了。巴思坎得尔把他交给了部众,自已过去牵住了那匹驮着宝贝弓箭的马。部众们提刀在手,却没有人再将刀举起来。达克帕罗愕然望着大家。有人给他说了几句话,他悲叫一声,接着就号啕大哭。巴思坎得尔说,你是幸运的,如果你父亲还在世,你今天必死无疑。赶快离开这里,去寻找金塔娃。如果两个月之内你还不把金塔娃带到我面前来,你就不是野骛部落的人了,你的弓箭就属于我――诗人野骛之父巴思坎得尔了。这声音让达克帕罗揩去了眼泪。
雪原静静的。飞驰的云雾把半天的蔚蓝托付给了巴思坎得尔。肃穆的吉拜格草原上到处都是耀眼的部落之光。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