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在陕西度过,一个黄土高原环抱的山沟,里面深藏着陕西汽车齿轮厂,在当时算颇为现代化的工厂。西距宝鸡大概四十多公里,骑车十多分钟就是渭河之滨的五丈原,诸葛武侯秋风星落之地。那时候说要准备打仗,打大仗,打世界大战,把北京的工人转移到三线建设新工厂备战,我的父母就是大潮里的两颗水滴。
那个时代整个中国都沒什么文化生活,与世隔绝的山沟里更为闭塞,虽然厂子里大多数是所谓见过世面的北京人,可娱乐也就是看看露天电影,打牌,下棋而已。书籍更少的可怜,印象里父亲曾为了一套李自成,骑车很远去抢购,好在我尚有益友良师,陪伴我孤寂的童年----小人书。
小人书,正式的名称应该是连环画,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该算鼎盛时期,是当时少儿读物最优秀的样式。那时的连环画和如今的漫画截然异趣,不但画风谨严,文字平实,图画往往也是对文字的阐释和描绘,不同与今日漫画,强调视觉冲击,以画面來推动故事。这样的读物倒能很好起到教育普及的功效,我最初的语言文字及历史教育就源于此。记得当时有一套《中国成语故事》的小人书,我有其中几本,至今对其中“鸡鸣狗盗”、“鸡犬升天”、“从善如流”、“望门投止”、“甚嚣尘上”、“大义灭亲”诸多故事记忆犹新。
我和小人书的故事可以追溯到我有记忆之前,父亲说我几个月的时候他们就拿小人书给我讲故事,我听得饶有兴味。他第一次知道我可以独立行走也和小人书有关,那天他在厨房做饭,回來看我原來待的地方人影全无,连忙跑到别的房间去寻找,才发现我自己扶着墙去书架边看小人书了。那时我一岁多,与书结缘就肇始于此吧。
我记得当时喜欢看的小人书大多是历史和战争題材,《李自成》、《三国演义》、《说岳全传》、《杨家将》、《西游记》,不过当时买小人书和现在不同,现在一买一套,厚厚几十册,当时往往只能有一套内的几册,往往互不关联,无头无尾。那时我的一大梦想就是拥有一套完整的故事,《三国演义》一套60册,不敢奢望,《说岳全传》一套15册,总该有希望吧,可惜最后也只两册而已。曾有一个同学和我说,他家有全套《说岳全传》可以借给我看,条件是我得和他一起玩,我欣然同意,在他家玩了半天,我一次次问他书在什么地方,他最后告诉我,他是骗我的,我的失望和愤怒可想而知,决定再也不理他了。可沒过几天,我们又和好如初,后來回北京,老师教我如何写信,我就写了一封给他,回家管家人要邮票寄出去,被嘲弄一番后只好作罢。
说出來不怕大家笑话,几年前我曾数次做梦,梦见自己拥有一套《三国演义》小人书,欣喜若狂,珍重小心的翻开观看时,梦就醒了,何其怅然惘然。按说我不看小人书十几年了,读书也不少,岁数也老大不小,全不该萦心于此。奈何童年的梦不肯消退潜形,总是顽固的扰你乱你牵你诱你。现在的小人书都成了收藏品,奇货可居,价格不斐,非我这样阮囊空空者可以期许。好在某些经典尚可再版,我也如愿以偿,在2002年购得一套《三国演义》小人书,价格是标价的不到六折。
梦是圆了,从此梦中不会再有《三国演义》小人书,而现实中的小人书就在我的书柜里任尘土飘落。偶尔翻出來看看,有些趣味,也有些落寞。
随父母回北京的时候,我把所有的小人书都打包托运回來了,一直到初中,它们还在我的书柜里。后來家人沒征求我的意见,悄无声息的当废品卖掉了,等我发现不见已经太迟。那些小人书现在按市值算,至少也有一万多元吧,钱财书籍都是身外物,丢了也就罢了,还有些东西同样抓不回來,那是流逝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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