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八四大爆炸纪念碑 ”落成。这实际是闹市中的一座巨型雕塑:射线扯着烟团油火冲天而起,摩天大厦倾覆破裂,烟火瓦砾血肉充斥画面,英雄们披着烈火殊死搏斗 ----灾难、死亡、恐惧、英雄融为一体。最为显眼的是前景主体 ----披着婚纱的阿珠张开双臂哭喊着冲向火场。既是美丽的弱者,又是涅槃的凤凰。构思奇巧,气势恢弘,细节逼真,艺术的真实和真实的艺术都表现出惊人的极致。
郭一民把全市副镇长以上干部和企事业领导人都召來了。他一揭幕,立即响起了一阵震惊的 “哗”声。伴着防空汽笛长鸣,警车喇叭齐响,到场者无不动容。郭一民举起右手宣誓:“城市之魂!分秒不忘!安全责任重于泰山!人民利益高于一切!”人们跟随着呼喊,连围观凑热闹的人们也跟着呼喊。庄重而简短的仪式结束后,人们仍在围观品味,久久不愿散去。
回到区里,郝正仁把大刚叫到办公室。两人自然议论起纪念碑的新颖别致,阿珠形神的惟妙惟肖,老郭誓词的简洁深沉。
“用阿珠当主角,这构思沒得弹。”老郝点燃一支烟,边吐着烟雾边说, “你注意到了沒有,设计师为了避免太实,给阿珠加了一颗美人痣。绝啊!真他妈绝!现在兴城市雕塑,大都是写意的抽象的。很多人都以为是违章建筑。
诗歌小说画作也一样,好像让人读不懂才是高雅艺术。特别是一些所谓名人明星,不体验生活,不了解社会,明明是江郎才尽了,却要故弄玄虚,胡编乱造强奸读者。怕书卖不出就签名售书合影造势。似乎这样才新潮,这样才亲近读者。狗屁!沽名钓誉!列宁说,叫得最响的,就是推销最坏的。人也他妈怪,见是名人著作,哪怕啃不下去也说是什么曲高和寡,还评大奖,是不是皇帝的新衣?许多跟屁虫就买來垫脚了。其实呢,他们的书只有作者和责编看。我终于想明白了,国家为什么老是大旱大涝,就是这类酸文人太多狗屁文章太滥把森林砍光了。好歹自在人心。古代四大名著高吗?雅吗?需要卖狗皮膏药吗?就像这座雕塑,需要吹吗?需要解释吗?桃李无言,下自成蹊。你是学中文的,你觉得我的观点对吗?”他像是预先打了腹稿,内引外联声东击西越说越激动。
说实话,大刚比他还激动。雕塑让他闪回了大爆炸的现场。展臂高呼的像是李原,身上披火的像是黑子,举着水枪喷洒的像是张坚,而踏着战友血迹扑向前的,恰像是自己。老郭说的城市之魂,让他蓦然颤抖。城市之魂是用群体的血肉和责任铸成的,这里有我!当一个人的拼搏与一座城市的魂、一个国家的魂息息相关的时候,还有什么恐惧和犹豫,还有什么不能舍弃!这是人生的正气啊!让他预想不到的是,阿珠当了雕塑的主体。妇女儿童,永远是天灾人祸的弱者。阿珠的婚纱,阿珠的眼神,阿珠伸出的双臂和张开的嘴,那种羸弱和求助立马叩人心肺。而她的面前是爆炸是火海,她是在悲痛和惊悸中冲向战场的。她是弱者受害者,同时又是英雄。谁忍心让她的美丽受到摧残?退却的脚步哪能抵得住她眼神手势哭喊的牵引!这就是艺术的力量,这就是他真实的小妹。说到文学现象艺术潮流,他早有感触。社会变革,生活节奏加快,人们极度浮躁。新人急功近利粗制滥造,名人怕被湮沒奋起招架,众人追星捧月以填补内心的空虚装饰自己的品位,便生成了这特定时期的文艺现象。但伟大的时代必然孕育催生伟大的作品,大可不必为一时的现象而拔剑四顾或刻意苛求。但他沒有插话。他了解老郝。专门把他叫來,谈艺术谈雕塑,只是个序曲。这个序曲的主題只有两个字:赞我。赞我提了建纪念碑的好建议,赞我有个好姨子阿珠,赞我有文学功底。接下來肯定需要我做点什么。这是老郝的惯技,也是许多领导的艺术。其实对我,用得着吗?不管公事私事,你直话直说,我能不办?
老郝只顾说话忘了吸烟。当烟蒂烧痛了他的指头时,才扔了,重新点了一支。他终于转入了正題。
“叫你过來,是想和你说个事。胡丽这两天要动手术了,我得照顾她一段。面上的工作,包括党委的工作,你都得担起來。”
“我会尽力的。大事小事,我都会请示您。”
老郝点点头:“看准了你就大胆干,拿不定主意的,我们共同商量。我们两人合作,应当是绝配。你说对吗?”
大刚笑笑点头:“我毛病多,情况又不熟,还得靠您提点。”
“提点归提点,对你,我是另眼相看格外尊重的,你该看得出來吧?比如你保钟诚,提你当区长,你提陈彤,钟诚提阿华,我都同意了,就是冲着你和你的关系的。所以,别拿我当外人。”
大刚有点愣。这些事孰真孰假,两人心知肚明,怎么就归到你身上了,而且还说出來?但他沒必要争议,不值得为这样的事影响关系。于是笑笑说: “哪能当外人?您对我的帮助和信任,我报答还來不及呢!”
“报答就免了,两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政通人和比什么都好。最近组织部领导和我提了提,政府班子的经济建设城市管理任务越來越重,建议增加一名副区长。我觉得这意见还是对的,但我不想让上面派,还是用自己培养的干部,提一个人等于提了一群人,我们这头就好当了。你看法呢?”
“多一个副手,我求之不得。干部是党委管的,您抓主意。人选有了吗?”
“他们提出官油。你认为成吗?”
大刚心里暗吃一惊。怎么是他?他已经给你冷藏了多年,成了典型的混官庸官。干部们背后怎么说他?官油官油,全身是油。说话抹油,工作漏油,歪道索油,擦鞋加油。再形象不过了,你老郝不认识?怎么就提他?他突然就想起了那 10万港币。无端送大礼,原來如此!
老郝见他不表态,也不追问。他并不糊涂。大刚对官油有看法,他早就预料到了。站在原则立场來看,官油实在是摆不上神台。可人偶尔也要违心的。比如对叶大刚破格提拔,放钟诚一马,他违心了。那是老郭压迫的。他也瞧不起官油,可胡丽以死相逼。胡丽是吃了人家的饭就得给人家干,也是被压迫。这一压迫,以硬气自称的老郝也只好多违心一次了。因此他一开始就给大刚灌米汤,暗示他对大刚的恩惠,接着谈将相和的重要。经过入情入理的充分铺垫,然后才委婉地进入主題。他把做思想工作的方法用活了,想不到叶大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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