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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新寡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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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华听到敲门声,大吃一惊,连忙把钱塞好,出来开门。

    进来的是阿珍。阿珍满脸是泪,告诉他,黑子死了,刚哥负伤住院,玲姐救过来了,阿妈哭得死去活来。现在阿珠在礼堂里守灵,叫他去看看她。阿华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张开大口半天说不出话。

    午后,斜阳惨淡。大爆炸带来的漫天烟霾,仍徐徐不散。没有风,没有浪吼,也没有鸟鸣狗叫,空气中充溢着沉闷阴郁和无边无际的迷茫,整座城市半日之间变得孤独而衰老。

    礼堂门口,阿珠黑子的婚纱照和花篮给清走了,大门上挂上了白布花球,门两边摆满了花圈。大堂内,新设的灵堂,让人看一眼就伤感落泪。本来就没有灯光设备,这时更是阴森漆黑。舞台正中,深蓝色布幔嵌着一个沉重的 “奠”字。舞台横楣上,深蓝的条幅:八四大爆炸死难烈士永垂不朽。两边的挂联,仍是深蓝的条幅:

    战油火驱爆魔壮士折腰保深圳

    图改革为开放群雄叩首追英魂

    舞台下,并排陈放着十多副深红色的棺材,每个棺材的尾板上,都贴着一小块白纸,写着死者的名字。死者家属亲友,清一色的黑衣黑纱,有的在跪着,有的互相搀扶着,哭号声响彻灵堂。

    人群中唯一的一团雪白是阿珠,唯一不哭的,也是阿珠。她仍穿着婚纱,婚纱到处沾满了污秽。她一直在黑子的棺材前跪着,低头闭眼,木刻石雕一般。人们弄不清她是来不及换衫,还是认为雪白的婚纱就是孝衣,又或者有意让死者最后看一眼他的新娘,都在哭号的间隙偷看她一眼,相互用眼神交换着疑问。阿珠没有感受更没有理会他们的眼光,她的全副心神,仍然沉浸在和黑子生离死别的最后一瞬。

    她从医院出来后,逆着人流疾跑,越过警戒线要往仓库里闯。守护的警察把她拦腰抱住,用力推了回来。

    “我老公在里面!我要去看他!”

    “里面危险!不准进去!”

    “是叶大刚叫我进去的!你敢挡我!”

    警察喝道:“铁王爷叫也不准你进!你以为那里是结婚礼堂?回去!往后退!”

    一阵剧烈的震动伴着一声炸雷,把阿珠和警察吓得连忙趴下。阿珠略微定神,突然跃起,不顾一切地飞奔。

    她终于跑进了仓库大门,烟雾中她已看见了消防水龙在喷射,看见了人们在抬人。可是她喊不了跑不动了,浓烟呛得她咳嗽不止,缺氧加上剧烈运动使她心跳气促头晕作呕。她扑在地上喘息。警察赶上来了,架着她就要走。这时,从里面传出了炸雷似的喊声:“黑子!黑子 ——”

    这变了嗓门的哭腔,使阿珠听出了不祥,她猛然间挣脱了警察,撕心裂肺地喊着:“黑子 ——”飞扑上去。

    阿珠就这样昏昏沉沉地陪黑子上了救护车,陪黑子进了原本是他们的结婚礼堂。是谁撕毁了他们的婚照搬走了他们的花篮,人们是怎样仓促间布置花圈幔联,是怎样为黑子妆殓入棺,她一点都不知道。她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作响,是什么声音,她无法辨认。是危险仓的爆炸礼堂的鼓乐玲姐的呻吟消防车的鸣叫救护车的呜咽?也许是,也许都不是。而这响声,震耳欲聋,永不停歇。容不进别的声音,也糅不进自己的哭声喊声。

    她就这样跪着,不哭不喊,不饥不渴,静如处子,呆若木鸡。哭累了的旁人,新进来的唁客,仍在有意无意地瞟她一眼或几眼,也许是由于她的怪异,也许是由于她的凄美。

    阿华进了灵堂,一眼就认出了阿珠。他向黑子三鞠躬,回头轻声喊阿珠,见她不答,便默默地看着她。阿珠头发散乱,斜插着几朵残花。珍珠项链蒙了尘,脖颈和衣领沾满了污秽,就连那深深的**也积了一层灰尘。她一动不动,悄无声息,只是见到她轻轻起伏的胸脯,人们才悟出她是个痛绝的新娘。

    人越来越多,郭一民郝正仁带一批官头官脚来了。他们照例在走着程序。先向每个死者鞠躬,然后和每个死者家属亲友握手,安慰几句,勉励几句,脸上挂满了戚容。随员们依样画葫芦。家属们点头还了礼,便大都放声哭了起来,似乎原先是哭给死人听的,现在是哭给领导听的,或者原先是哭死人,现在是哭领导。

    一行人来到了黑子的棺材前,照样三鞠躬。郭一民回身要和阿珠握手,阿珠却仍是双膝跪着双眼闭着纹丝不动。阿华连忙把手伸过去和郭一民握了,说:“她是黑子的家属阿珠,是大刚和我的小姨,正好今天结婚。她现在是悲痛过度了,请领导原谅。”

    郭一民深沉地看了一眼阿珠:“今天才结婚?结婚就上前线?”

    阿华点点头:“婚礼刚开始就爆炸了!”

    郭一民又看了一眼阿珠:“英雄啊!黑子是真英雄,大刚更了不起,没有他们,深圳至少大半个城市完了。老实说,要不是你来劝我们离开经发大厦,我们也完了。你们三个连襟立了大功啊!”

    阿华正想谦虚几句,郭一民接着说:“这场仗打赢了,我们要给战斗在一线的将士记功,更不要忘了在他们身后的亲属。特别像阿珠这样的人,今天刚结婚就把丈夫送走了,这是世间少有的,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阿华连忙说一定一定。郭一民问:“大刚负伤了,家属们是不是在照顾大刚?”

    阿华说:“大刚老婆阿玲也正好今天下产,偏巧难产,又偏巧大爆炸,手术不及时,孩子殁了,阿玲救过来了。现在我老婆在照顾她,阿妈在照顾大刚,就只能我来陪阿珠了。”

    郭一民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转头问郝正仁:“这事你知道吗?”

    郝正仁说:“阿玲生孩子和阿珠结婚我都听大刚说了,可阿玲难产我不知道。”

    郭一民叹了一口气,向众随从挥挥手,动情地说:“同志们,大家都听到了,不需要我摆官腔讲官话了。大刚同志一直和我通话,但半句没有说老婆难产在抢救。这样的大爆炸,神惊鬼怕。说老实话,连我这个打过仗的人也怕。他坚持在一线指挥,直到仓库完全脱险,直到两次负伤倒下。我们整天说英雄,英雄就在眼前,我们要树立的爱国主义要开展的党风建设,典型就在眼前。这家人的献身精神,正是我们所追求的党风民风,正是我们现代化城市的脊梁骨啊!大家都来将心比心,我们做到了吗?我们做足了吗?”他又转头对郝正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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